皇帝祭灶在坤宁宫的西梢间,前朝一直是皇后的中宫,后来改朝换代,这里就成了萨满祭神的场所。
糖耳朵是闲不住的人,鸿雁儿带她到乾清宫暖阁里,皇帝不在她也闷得发慌,自己抱着手炉穿堂过巷,蹭进了坤宁宫四处逛逛。
站在月台上仰头看,夜色里的宫阙大气恢弘。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龙凤和玺彩画、连双扇板门边缘都烫了金。象征后位的坤极相较乾清宫而言,更能显示精致到细枝末节的美。唯一遗憾的是这么高规格的地方却不做居住用,她额涅当了十几年皇后,还有如今这位现任皇后,她们都不在坤宁宫留宿,这是祖辈里留下的规矩。
不过世事无绝对,倒不是一直没有启用的时候,皇帝大婚的新房就在东暖阁。试想想,东二间红墙红幔,西四间三面设炕,后檐还支了灶台杀牲煮肉。一口铁锅那么老大,里面浓汤翻滚,大婚当天洞房里隐约飘进一丝肉香,忌了一整天口的皇后会不会饿得慌?
糖耳朵来,意在参观洞房。可惜那暖阁不许人进的,她也只有隔窗往里面探看。
屋里不掌灯,只有凭借廊下灯笼的余光。她趴着窗台伸脖儿瞧,那份红,在里头过夜的人八成要眼晕。南边一铺大炕,上面坐褥是大红绣龙凤百子的纹饰。北墙东一炕是紫垣内正宝座,连炕罩都是红呢的,真是喜兴得叫人发愣啊!
“好瞧么?”冷不丁旁边有人说话,回头一看是皇后。
她敛袍子请了个安,“您在里头过过夜吗?”
“我?”皇后摇摇头,“我是继皇后,别说我,就是先头娘娘也没这福分呐!只有少年天子娶原配,才能带着皇后在里头睡三天囫囵觉。咱们万岁爷登基二十多,那会儿孩子都满地撒欢了,和坤宁宫是无缘喽!”皇后拢着袖子,底下腰身鼓鼓囊囊。她眨巴两下眼睛,“说句不中听的,我觉得忒艳了点儿。这要是坐在里头,不像掉进了血缸啊?你说是不是?”
糖耳朵点点头,“没错儿,我和您想到一块儿去了。做新娘子不容易,王爷格格们大婚都要好一通折腾,更别说帝后了。娘娘是那么好当的吗,不先给你扒下一层皮来,便宜你!”
皇后想起自己的经历,显得有些惆怅。半晌转过脸来看她,“对了,那天瞧了人,怎么连见都不敢来见我?我也是问了长满寿才知道,原来你把人都吓跑了。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真有你的!”
她听了臊眉耷眼地拱手,“您瞧您这么抬举我,我愧不敢当。”
“嘿,你倒会给自己找脸!”皇后拿她没辙,无可奈何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跟我这儿耍里格愣①不打紧,赶明儿太上皇回来,你可紧着点儿皮。”
她也不当回事儿,“到时候再说吧!我这么机灵,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姑嫂俩嫌外头冷,相携进了明间里。皇后问她,“大格格大婚那天,听说您号令群雄,有没有这回事儿?”
“有的。”她乖乖回话,“我是瞧不惯那份慌乱,就站在前头指挥了两下子。也不是瞎指挥,我是有理有据的。”
皇后抚额叹气,“你可真有大将之风啊!知道什么叫危险么?头顶上掉下来两片瓦,能把人脑袋砸开瓢。你还顶风站着,我听说了真替你捏把汗。你这么着,叫我怎么放心?住睿王府谁能管得了你?还是进宫来吧,和我作伴。我教你打络子,教你推牌九,学不学?”
这个得好好琢磨,进宫有利也有弊,好处在于制造偶遇比较顺理成章,人家下值她还能去堵。坏处在于自由受限制,走一步都有人跟着,不等一眨眼功夫,事儿就捅到皇后跟前去了。
“我觉得这个不着急,我十三哥年后往宁古塔办差,到时候我再进宫来陪您,您看好不好?”
皇后愣眼儿,“你还真打算在睿王府过年呐?那倒也成,不过我是想着,你们兄妹毕竟都大了,府里又没个当家主事的,在一块儿大眼瞪小眼的,不方便。既然你不答应,也是你们兄妹的情儿,过完年就过完年吧!到时候你在宫里,太上皇和皇太后也该进京了。一见你踏踏实实,兴许还能消消火。”
糖耳朵一迭声道是,“为我的事儿弄得您七上八下,是我的罪过。过两天我进来孝敬您,给您捏腿,给您捶背。”
她们正说着,皇帝从西四间过来,一头擦手一头道:“谁也不媳你的孝敬,你只要好好的,别出什么幺蛾子,就谢天谢地了。”
她忙对皇帝请双安,嘴里还应着:“才刚娘娘明明说我有大将之风的。”
皇帝嗤地一声,“那是皇后给你留面子,要换了朕,非禁你几天足不可!不说别的,就说大格格府里那把火,你是什么人?该跟着瞎掺和吗?底下那么多奴才,偏要你冒头拔尖儿?姑娘家不知道保重自己,你叫别人拿你怎么办?也亏得侍卫敢上手,要是任你胡闹,出了事儿谁担这责任?”
糖耳朵心头一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叫人扛一回,弄得满四九城都知道了。她身份贵重,侍卫以下犯上,不知道最后落个什么罪过。她苦哈哈看着她哥哥,“先前娘娘教训过了,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我在格格府胡天胡地,到这会儿想想,没有楼侍卫,说不准我就给砸死了。您千万别怪他,人家也是为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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