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躬着身子,和声道:“娘娘,主子惦念,不得相见,特命臣转赠奇楠沉香佛珠一挂。这是主子随身之物,以表主子思念之情,请娘娘收好。”
徐皇后道了谢,将匣子接过来。前院灯笼高悬着,梁遇的那双手,在灯下有种奇异的美感,青白、纤长、骨节分明。徐皇后抬眼悄然望了望他,这一望正对上他的视线。他在有价值的人面前,永远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甚至愈发温和地对她一笑。徐皇后是未经人事的姑娘,登时心头趔趄,忙往后退了两步。
梁遇瞧在眼里,不动声色,向徐宿拱了拱手道:“咱家交了差事,便功成身退了。天儿冷,娘娘与太傅大人请回吧。”
徐宿自然要客套一番,勉力挽留着,“到了饭点儿上,怎么能让厂公走呢。家下备了薄酒,厂公留下吃个便饭,徐某也好向厂公道谢,多谢厂公费心玉成。”
梁遇嗳了声,“梁某职责所在,万般都是为着皇上和江山社稷,太傅大人不必客气。喝酒有的是时候,这是娘娘留在府上的最后一个元宵节了,一家子骨肉团聚最要紧,梁某不便打搅,改日再登门拜访吧。”
又让了一回礼,终于辞出来,梁遇登车整了整身上曳撒,谁知一抬眼,正对上月徊虎视眈眈的眼睛。
他怔了下,“怎么了?”
月徊哼哼冷笑,“你们眉来眼去,我可看见了。”
梁遇不以为意,“你哪只眼睛瞧见了?别整天胡说,也忌讳些个。”
月徊越看他越觉得可疑,“当真没有?”
梁遇说没有,“不错眼珠的是木头。”
她有点生闷气,虎着脸道:“那下回你向皇后娘娘引荐我。”
梁遇猜她又要作妖,“怎么引荐你?”
“就说我是您的相好,请娘娘往后多照应我。”她说罢,无耻地笑了笑。要是换做以往,哥哥大概会嗔一句胡闹,可今天却不同,他听后沉默不语,好半天才笑了笑,淡声道:“皇后是要入宫的,这样的谎话能糊弄到几时?早晚会被人戳穿,到时候反倒不好。”
月徊支吾了下,“可我就是不喜欢她含情脉脉瞧您,她想干什么呀,都是要做皇后的人了。”
梁遇听她抱怨,脸上一直挂着闲适的笑,有些自嘲地说:“你哥哥不是香饽饽,我是个太监,除了那些没出路的宫女子,没人愿意和我走影儿。”
月徊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事到临头她还是不高兴,还是觉得全天下女人都觊觎她哥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点像吃味儿,或者是因为多年失去一朝寻回,她生出了无边的占有欲,反正哥哥是她一个人的。她有时候想,还好他在司礼监当差,甚至还好他是太监…这种想法不应该,但确确实实杜绝了某一天,凭空冒出一个嫂子来的可能。她也会拿哥哥和宫里女人勾搭,对比皇帝立后封妃生孩子,惊奇地发现原来前者比后者让她难过一万倍。
她是有点儿不正常了吧,总是隐隐约约肖想,明知道他是自己的亲哥哥,还是垂涎于他的美色。
心情又不好了,她仰着脑袋,靠在车围子上,后脑勺因马车震动,被磕得咚咚作响。最后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瞧脸就能过一辈子,太不太监有什么相干。”
梁遇愣了下,不由偏头打量她,朱红色的组缨垂挂在他颊畔,他斜眼觑人的模样,真有风情万种之感。
月徊挡住了半边脸,“别这么瞧我,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在我心里哥哥就是好。”
梁遇慢慢收回视线,一双手按在膝头上,含笑说:“我知道。”
有时候想想,过去二十六年像做梦似的,走到今儿,所有的荣华富贵与成就,都不及妹妹对他的依赖。
月徊是个缺心眼儿,认准了他是哥哥就不生二心。这样的情分很难得,自己若是动摇,对不起爹娘也对不起她。就这样把,一直这么下去也很好,即便她将来会渐行渐远,但无论什么时候回来他都在。他玩弄权术,操控整个紫禁城,可换种说法儿,他何尝不是被紫禁城禁锢着,一生一世都逃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