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大军阀

第90章 轰鸣

九十章

而在第二天的早晨,高明就暂时放下诸多公务,秘密来到了位于海陵县,沿海密密麻麻芦苇荡中的特殊试验场。在这里,无边的芦苇已经被收割并铲平夯实出一大块空地来;然后,按照城墙、营栅的规格和材质,分别垒筑出一小段来;又在后方栓了一群披上各色铠甲的猪羊。

随后就在一群赤膊士卒的号令声声当中,从几辆大车上搬下沉重的事物来,又架在了事先准备好的木架子上。这就是集齐淮南数百名铜铁匠,进过小半年光景的不断打造和尝试,消耗和报废了数千斤的物料之后,最终所取得的成果和样品所在。

因此,在这里将要进行刚铸出来不久的原始前装炮管的试射操演。或者说,这只是几具铜胎铁镗复合炮管。硬化铸铁的内膛相对耐磨损和火药烧蚀,而青铜浇铸的外壳则是有吸收冲击和扩张的良好延展性。身管前薄后厚达半寸和一寸,内径则是四寸空间。

这也是淮南工匠们在现有条件和材质基础上,最大限度的减重又保持相对强度的最终结果。因此,打造出这么一门炮管出来,前后用了铜料一百四十斤,铁料二百一十斤,还有铅锡水银等用来配合加工的小零件和催化剂十几斤;然后是前后报废回炉的人工。

因此最后铸造这一门炮身的成本,达到了一百三十多缗的造价,工期更是用高达两旬(20天)左右。不过,这是不计成本和代价的要求之下,令工匠们用精细手工打磨出来的初代产物和样品;一旦得以将技术规范和流程、材质配比给稳定下来之后,就可以借助现有的水力工场进行批量生产了。

比如,铸铁内膛和青铜外壳,完全借助水力机关一次锻造成型;然后,再回炉加热膨胀进行嵌套,利用不同材质的冷热涨缩效应,达到自紧和应力消除;也同样可以利用水力旋转的硬质钢杆,镶嵌硬度更高的特种矿物,进行薄厚均匀的打磨和内镗作业,甚至可以尝试挖出螺旋线来。

而炮射火药就相对简单多了,得益于扬州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通航往来寰宇海内商旅舟舶,无论是硝石、硫磺都有相对稳定的外来输入来源;而被当做外海行船的压舱物。此外,因为中医药材的需要,还有在猪圈、马厩、厕所附近的墙角,收集自然析出所谓地霜(硝土结晶)的传统。

此外,淮南境内的诸多因为历史上海水冲灌,所形成的盐碱化的水沼泻泽内,蒸腾剩下半固体的盐卤壳当中,同样也有清热解毒的传统药材——天然芒硝(硝酸钙)的大量产出;只要适当的工艺处理(萝卜汁、明胶的萃取和转化),就可以变成传统意义上火药用途的焰硝(硝酸盐)。

因此到目前为止,淮南设立在沿海苇荡中的子药厂,已经积累了十数万斤的黑火药;而是用湿法炮制出来的精炼黑火药颗粒;然后用粗绸布称重作为定量药包,填入架设好的炮口再垫上托板和打磨过的铸铁球,或是同样布包开口向外的铁渣,自后端钻出的小孔插入引线,就完成了射击前的准备。

随着接二连三点燃的灯芯草浸硝引线,刹那间巨大的轰鸣此起彼伏响彻在旷野之中,也震得第一次前来观看和听闻的少数文武高层们,一时间忍不禁抱头捂耳骇然作色不已,而当被当做试射靶子捣烂的墙垒、营栅背后,那些血粼粼肝脑涂地横死一片的猪羊,被拖出来展示之后又是另一番的表情和反应了。

而对于高明而言,虽然是实验性的前装炮,看起来十分的简陋,基本除了个长管炮身之外,就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也未能够造出合适的炮架和轮毂。但是有了这个基础并进行足够的技术积累和操作实践之后,就可以继续点出更多的后续科技树来,也不用走历史上那么多的弯路了。

而在河南道亳州樵县城内,已然是大军云集当下。刚刚自淮南出使回来的谢瞳,也风尘仆仆的穿过城外重重的军营和阵垒,严密把守和盘问下的数道城门,最终来到了正在举办宴会的州衙之中。

随着迎头扑面而来的脂粉、酒菜和汗味、熏香、灯烛烟气混杂百味的热风,在场众人也呈现出百态纷呈的面貌来。大多数人已经喝的浑身油汗、额头晶莹,或又是眼神迷离而脸色橐红、醉态可掬;在面红耳赤之间,就连袒胸露背的旧日伤疤也涨红不已。

其中距离最近也最为纵情恣意,旁若无人的谈笑风生或是就着醉意高谈阔论的,便就是为数不多自义军中追随起家至今的兼左膀右臂的朱珍、胡真等老兄弟。

又有在他反正了朝廷之后,陆续为其所兼并的庞师古、李谠、李重胤等各部义军将领;或又是在征战过程中相继投奔霍存、张归霸兄弟;自入主宣武镇所提拔起来的本地大将刘捍、李思安;击败敌手之后招降而来的张存敬等地方豪雄,乃至是官军旧将王重师等人。

还有康怀贞为首的少数胡人出身的将领,则是在坐席上喝得手舞足蹈,乃至嫌弃汗热直接扯下衣袍,露出浑身厚重而油腻腻的体毛茸茸,而活似正在沐猴而冠的大马猴一般,各种醉态可笑当场。

而在人数相对少一些的文官属僚当中,最为显眼的无疑是无论身处何处,永远都是严襟正坐、一丝不苟的行军司马李振;然后又有看起来长相平平,却自骨子里流露着放荡不羁的敬翔……而在他们之间,还给自己留下来了位列第三的一席之地。

而被众星拱月一般环列在其中,皮肤泛黑粗糙而手脚粗壮均有孛裂的朱全忠,就算是披上深紫色的锦袍绣带和佩饰,也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干惯农活的乡民,而不是一个堂堂的朝廷gāo • guān或是节镇一方的军帅。也只有偶然顾盼之间,才会流露出令人心悸和敬畏的威势深重来。

或者说,曾经那位憨厚沉稳、礼贤下士而亲切可敬的义军大首领;正在被一个恩威自重、喜怒莫测,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自然有人揣摩和竭力逢合,的中州之主所取而代之。因此,他哪怕只是端坐在堂上而一言不发,含笑持樽,便就不断有人巧言令辞的赞颂和恭贺如潮。

而被招待的主要宾客,则是刚刚自洛阳来访的河南尹、东都留守张言、字国维。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曾是黄巢义军的乡党之一,濮州临濮(今山东鄄城西南)人。因此在昔日义军中的地位比朱全忠还高的多,被授为吏部尚书、充水运使。后来黄巢败退出长安,他也顺势投降河阳节度使诸葛爽。

在结盟诸葛爽病亡之后,继承人诸葛仲方庸弱无能,为大将刘经所把持,其余诸将因此发生内乱相攻。他与同为贼军出身的大将李罕之“刻臂为盟,永同休戚”以为共同进退,而在孙儒败走之后接管和继承了河阳镇和都畿道在内的广大地盘。一个主政,一个主军还算相得益彰。

因此,这次代表李罕之所在河阳方面,受邀前来的交涉结盟同时;也是为了朱全忠下一步在河南道境内的攻略,以及谈判如何攻打和瓜分秦宗权为首的蔡贼势力,所留下的大片地盘人口、残余军队。因此,谢瞳不动声色一一招呼入席稍饮了几杯之后,自然暗嘱人将交涉所得呈送上去。

于是在不久之后,他就见到朱全忠起身更衣;随后,他也被引到了一处偏厅当中。就见包括朱珍、胡真等心腹将领,李振、敬翔等谋臣所簇拥下的朱全忠,正丢下一条浸满香汤的巾子,端坐在红色酸枝木的塌子上轻轻揉捏着额头。然而朱全忠甫见面就主动开声问道:

“你觉得那位淮南新主,是怎般的人物?上下文武众人如何?于当下局面又当如何?”

:今天就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