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大军阀

第81章

八十一章

此时,能够阻挡天子回京的妨碍,前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已经被朝廷讨平。由扈驾都将李茂贞追斩,并且就地取而代之。因此朝廷声势和权威略有重振,而令关内暂时再度变成了一片坦途。然而对于副使唐彦谦而言,他明白自己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添头和点缀。

尽管如此,他在启行出发之际,还是得到京师大豪商王酒胡的大力赞助,而重新置办了行头、器物、车马和随行的僮仆。当然了,唐彦谦也明白,对方与其是说是看中了自己这个人,还不如说是看重了前往扬州这繁华富庶之地,所谋取到的商机和利益所在。

只是当这支敕使队伍开始上路的最初几天,唐彦谦居然做起来了噩梦。每每梦见自己在不知名的乱兵攻杀之中,被人一刀枭首或是持槊刺死当场、或是被埋伏的乱箭射杀……而与梦境对照的,则是上京城的破败,京畿道各州的荒芜和凋敝,以及饱受兵火灾荒的关内道,断壁残垣、白骨露野的人烟稀绝。

只有在出了潼关的山峡雄险,受到了身为陕虢防御使王珙和河中节度使的王重盈,盛尽地主之谊的招待之后,才不再做类似的梦。只是在数日的歌舞宴游和人人有份的馈赠后,重新启程的宣敕使团当中,又不免多出了十几名的新的随扈人员。

然而,当他们在过了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的硖石之后,所面对的局面又顿时一变。因为河南道境内的蔡州僭贼秦宗权,与朱全忠为首的宣武镇已经征战厮杀了数月。如今包括都畿道在内河洛地方几乎尽为贼陷;十数万的蔡贼大军更是围住了,宣武镇理所汴城(今河南开封)。

以蔡贼大将张晊屯汴州北郊,秦贤屯板桥(今开封城西),卢瑭屯于万胜(今河南中牟),各有众数万列三十六寨,将汴州城四面包围攻打不休,并切断汴水粮路。因此,这支宣敕使团不得不在熊耳山下的渑池/双桥镇内,足足盘桓和逗留了一个多月。

其中就有好些扈从、卫士和奴仆,不耐当地的条件艰苦和困顿,以及终日无所事事的烦闷;自此不告而别相继逃去。直到汴州内传来消息,朱全忠三战三胜,先击秦贤军杀万余人。接着又乘雾袭卢瑭军掩杀几尽。待到二路残兵往依城北赤冈张晊,再度尾随尽破之。

贼王秦宗权闻讯自郑州率本部精兵来迎战,却被朱全忠合四镇兵大败于汴州北郊之边孝村,被迫放弃包括东都洛阳在内的河南广大州县,退回蔡州以为自保;河南道的行路才就此打通。然而当他们一行抵达东都洛阳之际,却又被乘机占据当地的前河阳大将李罕之所扣留。

然而这李罕之出身鄙陋,也并非是敬重朝廷之辈;因此宣敕使团一行的行囊车马,几乎被其部下纵兵抢尽。好在当地李罕之刻臂为盟的结义兄弟——河南尹、东都留守张言,及时出手相助和代为求情,才给宣敕使团保留了最后的一点体面;又得以馈赠衣粮礼送出河南府。

然而,当仅存两百多人的宣敕使团,东行到了郑州(今河南郑州)境内之后;所能见到的就只有蔡贼退走之后,所留下尸骸遍地的满地疮痍与破败。沿途既无可用之人,也无借调之粮,馆驿官廨尽为废墟,而只能徒步行进而露宿于野,可谓是吃尽了种种苦头;

曾经是中原最为人烟稠密的州县,如今却死寂如鬼蜮一般。而使团当中也不断有人逃走,或是积劳成疾病死中途,乃至外出探路之后就在没有回来;那些奴仆、扈从更是凋零殆尽。直到剩下正副使在内的数十人,抵达了中原水陆枢纽的汴州境内,才重新有所改观。

刚刚取胜的宣武节度使朱全忠,居然是世间少有的朝廷大忠臣。虽然本人引兵在外追击蔡贼残余,但是却命人对于留在汴州的朝廷敕使极尽盛情款待,甚至有些过于好客了。终日酒宴歌舞、交游唱和不绝,以至于饱经患难的敕使上下,都不免有些懈怠安逸下来。

结果这艰辛困顿之后的懈怠和安逸,当即就有好些人相继生起病来了。其中就包括了曾经在出京时意气风发,如今却沉溺于醇酒美人的正使杨守节了。于是,前往淮南宣敕最后一段路程的重任,就不得不落在了唐彦谦,这个平时就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副使头上。

于是到了八月初,在汴军所称南下道路稍加平靖之后。唐彦谦也带着仅存十数名尚且完好的属吏、随员,以及包括黄匣敕书和节杖在内的为数不多行装,在宣武大将霍存的亲自护送下,再度踏上了行途。然而正所谓天意弄人要让他们一波三折。

就在敕使一行绕道东面进入亳州(今安徽毫县)境内之际,突然听闻亳州州城譙县又发生了兵变。却是毫州当地的团练将谢殷,以兵变驱逐毫州刺史宋衮,自立为守臣。因此,护送朝廷敕使的大将霍存,自然毫不犹豫发兵掩杀,斩谢殷于城门处。

而这时候,唐彦谦才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位宣武镇之主会如此盛情款待自己这些人等。再想想身为当朝最为得势的内宦之首,大杨枢密养子的杨守节,又是如何会蹊跷的突然染病不起?正所谓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细思恐极了。

然而既然他已经身在汴军的严密护卫之中,就根本身不由己地只能装聋作哑,便由对方摆布行事了。好在对方除了借助为朝廷敕使打通道路的名义,在河南境内做了一些党同伐异,吞并和消灭、驱逐地方割据势力的同时,却也对他礼遇备至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当然了,最终当汴军兵临徐州边境。对着据有当地的武宁军节度使时溥,提出借道剿贼和通使的要求,却被毫不犹豫拒绝了之后。唐彦谦一行人反而得以解脱,被告知可以继续南下前往淮南宣敕了。因此,他登上汴军安排的舟船沿着涡水(今淮水支流涡河)放流而下。

在重新穿过了亳州境内,抵达依旧还是蔡贼占据的颍州时,唐彦谦未尝还有所担忧可能遭到的袭击和拦截;然而,他在沿岸见到的只有一片纷乱和内讧不休的情景;虽然在水路两岸也未尝没有见到,成群小股的流寇盗匪乱军横行其间;但都被汴军旗号所慑而不敢招惹。

因此,当他抵达了涡水入淮的河口之后,却又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也明白了之前乱象的由来。却是当地的蔡贼在大举入侵淮南时遭到了惨败,就连作为贼帅的秦宗权三弟秦宗衡,也为淮南军所获;因此眼下沿淮蔡军所据地盘内,正当时群龙无首、内部空虚的一片大乱。

因此,这对于护送敕使一行南下的这支汴军,无疑又是一个天大的利好消息。因此,他们很快就驱逐并占据了当地的要津,并且就此派人行船联络对岸,再护送敕使人等渡过了淮水。就在唐彦谦本以为,可以就此摆脱与汴军这种奇怪的伴生关系;

然而,在登岸之后唐彦谦却发现,护送他们过来的这百余名汴军士卒,非但没有就此功德圆满的踏上返程;反而是换了一身行头,而摇身一变成为了敕使一行的仪卫和扈从了。而按照那名葛姓军校转达的说辞是,既然身为朝廷敕使,又怎么能够没有基本的体面和排场呢?

然而,他能够拒绝对方的这一番盛情么?既然都这么一路过来了,唐彦谦也不在乎再被多利用上这么一回,仅存的剩余价值了。事实上在进入了淮南之后,他更担心的是当今那位年轻储帅的公开态度。

因为对方明明得到了河南方面的通传,却依旧自顾自得地班师南下;既未专程派人前来迎接和问候,却也未曾将其拒之门外;显然是要让敕使一行主动前往广陵城去会面。这是否有因为之前的事变迁怒朝廷,而要给前来敕使一个下马威的意味?

但不管怎么说,对方既然没有将朝廷敕使拒之于外,那就意味着唐彦谦一行还有继续发挥和操作的余地。想到这里,他不由摸了摸放在身边的黄檀木匣。按照朝廷例制,国家诏令分为册书,制书,慰劳制书,发日敕,敕旨,论事敕书,敕牒,两类七种,统称“敕旨”。

其中册立皇后、太子、诸王及三品以上用册书;用金线白帛或是玉版为书面。而制书则是重大军国要务、高位任免赏罚、爵禄封赠,以防虫耐腐的绢黄纸为书面;而敕书则更多是天子对臣下的批复文体。然后在相应容具上,则是用白檀木、黄檀木匣子以为区分。

只是贞元以后国家官爵封赏渐广,这些“敕旨”就不再那么讲究了。事实上,在他行囊当中准备好的敕书,足足有不同规格和内容的三种版本之多;以为对应可能在淮南境内遭遇到,不同的情况和局面。这也是自贞元以来朝廷敕使方镇时,一种灵机应变的惯例和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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