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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霖第一次见沈密是在服饰设计大赛上。更确准地说,是在他们新传学院选手赛后的留念合照上。一排笑脸的最左侧,一个路过的高个子男生不小心入镜,小麦色皮肤,头发理得很短很干净,侧脸看起来挺拔又阳光。
奇妙的是,这是徐霖头一次不会把好看的人与“适合当模特”这个概念等同起来,而是单纯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吸引力。
感觉难以言喻,有点好奇,又很想见他。
想知道他的名字,徐霖便对着分享照片的同学装出随口一问的样子,“这家伙是谁啊?”
“这个?”同学看向他指着的侧影,把照片放大了又放大,“这我哪知道啊?怎么,你看上他了?想让他当模特?比赛都结束了诶。”
“看上”这两个字仿佛戳中了徐霖某个小小的敏感点,他立刻反驳,“谁说的!我……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太碍事了,跑到别人的合影里来,应该把他裁掉。”
没想到最后照片印出来,那个人真的没了。徐霖又气又不敢发作,只能借他们P图效果太差为由,百转千回地要来了原片。
他把相片存在手机里,截掉了其他人,只留下那个侧影,还单独放在一个隐藏相册。尽管充满好奇,但别扭的个性让他没办法拜托任何人打听,想着最差的可能也就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来看比赛,至少在一个城市,说不定哪天就遇到了。
谁知道这一天比徐霖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新传学院的篮球队闯进了校半决赛,系学生会特意邀请他设计篮球赛当天的宣传板。抱着一大袋新传学院小旗的徐霖和其他布置展板的学生一起赶着往体育馆抢位,刚进去一转角就正正好好撞上了别人。徐霖还以为自己会摔得不轻,怀里的旗子也撒一地,就像恶俗偶像剧里的桥段一样。
但事实令他更懵、更不知所措,他不小心撞上的那人两手握住了他的肩膀,稳住了他,像一个十分唐突的拥抱被强制打断。一只误入窗台的蝴蝶被玻璃瓶罩住,无处可逃。
抬头的徐霖就这样第二次见到了照片上的男生,耳朵发红,灵魂出走,头上的画家帽都歪了歪。
原来他也是W大的。
“没事儿吧?”那个男生低头用确认和关心的眼神看向他。对视的瞬间,徐霖像是浑身过电般哑口,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是挣开他,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反应实在不算正常,徐霖自己也清楚,因此他只好别扭又小声地回应,但没有直视面前的人,“我当然没事,又没有摔倒。”习惯性的话脱口而出之后,他又瞥了对方一眼,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没事儿。”男生见地上落了一枚粉色的小纸旗,于是弯腰捡起来,放到他抱在胸前的纸袋里,笑了笑。徐霖正纠结要不要再多说一句谢谢,只见那只手忽而上移。
他伸手替徐霖扶正了帽子。
“不客气。”他露出一个笑,牙齿很白。
徐霖晃了晃神,听到身边的同学叫才应声,装出一副十分无所谓的态度,绕开他抱着东西继续往前。布置的过程中,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刚才那一撞,努力工作,但那张笑脸不自觉就和合照里的男孩重合,令他心猿意马,连后来的比赛他都无意去看。可系学生会主席硬拉上他见这个见那个,一向好面子的徐霖也不好拒绝。
比赛开始之后,他实在不想困在前排观众席,走也走不开,只好悄悄起身往后排躲。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没成想竟然同他打起招呼来。
“你认识我?”徐霖看着眼前的人,也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就是说不上来。
“你忘了啊?我是法学院的啊,之前初赛的时候我陪乐乐去参加,记得不?”
徐霖一下子想起来,“你是混血甜心的同学?”很快他又大言不惭地补了一句,“但我不记得你的名字哦。”
“没事儿,我就知道。”对方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叫蒋宇凡。刚刚我还在想今天和新传的比赛会不会看到你呢,太巧了。”
“混血甜心呢?”徐霖扫了几眼就知道他没来,毕竟乐知时是在人群中非常抢眼的那种人。
体育馆里十分吵嚷,蒋宇凡只能凑近了些对他说话:“本来要来的,后来一听说他哥要出去,就屁颠屁颠跟着跑了。”
正说着,球场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两人同时望过去,似乎是有人进了球。徐霖眯了眯眼,发现进球的人就是刚刚和他撞上的男生,只是换了一身白色球衣。
“好球!”蒋宇凡激动地想抬手鼓掌,没想到直接被徐霖拽住手。
“你认识刚刚进球的那个人?”
“当然了。”蒋宇凡一脸自豪,“这是我们班的啊。他叫沈密,厉害吧。我跟你讲你们班这次要输了,他可是校队的新种子选手呢……”
沈密。
沈密……
徐霖迷迷糊糊,又望向球场,看沈密朝场中跑着,向自己的队友比手势打战术,又掀起球衣的衣摆擦了擦脸上的汗。
那双手不久前还握在他的双臂。
球场的欢呼声把徐霖的灵魂拉扯到半空中,飘飘浮浮,像是热巧克力上的棉花糖。
一见钟情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不可能,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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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沈密全靠忙碌来自我疗愈。好在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加上每天为了比赛疯狂练球,这段过渡期比预想中还要短暂。从一个暗恋者转换为朋友,沈密甚至觉得轻松许多。
但奇怪的是,就在这段时间,他身边忽然冒出来一个很奇怪的男孩子,总是穿得很时髦,脸蛋像高中生似的,有事没事就在他眼前晃。或许对方还觉得自己掩护得很好,可他的打扮实在好认,就像游戏里穿着限量节日套装还跑到他眼前送人头的敌方。
从他出现的当下,沈密就认出来,他是当时在体育场拐角撞到自己身上的那个人。和同学聊天时又得知,这是个在新传很出名的小孩儿,好像还是个家世很不错的小少爷。
原来这是当时和乐知时比赛的竞争对手。
这是沈密对他全部的初始印象。
起初,徐霖在路上拦住他派发调查统计的传单,沈密觉得是意外。第二次他又偶然遇见,和他一起的同学还上前来采访沈密。徐霖就站在一边不吭声,拿着相机录像,姿势还十分不专业。沈密当时就觉得古怪了。
后来的第三次、第四次不间断出现,沈密开始好奇他的目的。于是,在徐霖穿着十分违和的运动服出现在体育场的时候,沈密主动朝他走去。
没想到这一走,隔老远正假装压腿的徐霖立刻收了腿,扭头就跑。
沈密也追了起来,并且以身体素质和腿长的优势很快追上他,把他堵在了体育场的门口。
“好巧啊。”沈密抢了他的话,故意笑着说,“最近总是碰到你呢。”
被堵住的徐霖听到这话下意识反驳,“谁说的!也……也没有总是碰到。”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丢人,他赶紧仰着下巴,“我认识你吗?你谁啊?”
沈密见他跟个河豚似的,一下子就被逗笑了,见他胸口的卫衣帽绳一长一短看着别扭,便伸手替他拽了拽,结果对方吓了一跳,直接往后退了一步,两只手握住绳头,抬着下巴望着他,一副我不好惹的模样。
“你不认识我还天天跟着我,该不会是有人雇你找我麻烦吧。”沈密打量着他,摸了摸下巴,“吉娃娃重拳出击,爆锤阿拉斯加?”
“你!”徐霖气得耳朵都红了,照以往他早就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了,可现在的他想了又想,感觉被这个人误会不是件好事儿,于是难得耐着性子解释,“没人雇我。”
“哦~”
“没人雇得起。”
沈密笑了笑,“那以后能不一直跟着我了吗?怪难受的。”
很迅速地,徐霖的表情变得可怜起来,嘴唇微微瘪起,但随时一副要撑住脸面的表情,准备脱口而出保卫自尊心的话。
不过他没能来得及说出口。
“我的意思是,大家可以正常当朋友啊。”沈密歪了歪头,眼睛盯着他,“除非你真的是要找人打我。”
“我没有!”徐霖立刻摇头。
沈密自己点了点头,抱臂低头望着他,思索片刻,“你该不会是找我当模特的吧?”
见对方主动找了个再合适不过的借口,徐霖赶紧点头。
“可是比赛都结束了啊?”
“下、下一届。”徐霖底气不足地回答,继而下巴一扬,“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沈密耸耸肩,暂且放过了这个小河豚精。
秋天的早雾浸得人浑身冰凉,可徐霖却觉得天气好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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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如何与自己的一见钟情对象做普通朋友的问题,当惯了团体中心的徐霖格外地无从下手。想靠近的心情与极强的自尊心相互拉扯,令徐霖永远找不到一个舒适的模式与沈密相处,他好像瞬间变成了一个笨蛋,而他向来是最讨厌笨蛋的。
不过沈密热心,对人际交往信手拈来,每次都能主动接过徐霖编得很烂的理由,让他可以放心靠近。起初徐霖以为他就是和外表一样的阳光开朗,可相处久了,他竟然还能在偶然间发现沈密不经意的小刻薄,尤其当对象是那个混血甜心的哥哥时。
“哎我问你,”训练玩的沈密满头大汗,单手拍球望着不远处,语气漫不经心,“你觉得宋煜长得帅吗?”
徐霖也跟着望过去,看到之前帮忙救场的那个测绘学院学长,传说中的校草。于是他转过头,对沈密说,“大众审美上来说,的确是大帅哥,和混血甜心站在一起尤其有视觉满足。”
沈密听罢撇了撇嘴,“行吧。”
“但是我不喜欢他那一类的。”徐霖很快又开了口。
“是吗?”沈密有些好奇,球在地上猛地一弹,被他抓住,“那你喜欢哪种人?”
“我喜欢……”发现沈密盯着他看,徐霖不自然地扭头,“反正我不喜欢那种冷着脸的,也不爱笑,要是敢板着一张脸给我看我就再也不见他了。”
沈密又一次笑了出来,还把他手里的篮球往徐霖怀里扔,“说得好像人家倒贴着跟你玩儿似的。”
徐霖先是下意识两手抱住球,忽然反应过来,飞快扔开,“好脏!”
“哪儿脏啊?”
“都是汗!”
沈密拉他过来往怀里拽,企图用胳膊把他夹住,“你过来,我让你看看什么才都是汗!”
两人正闹着,徐霖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趁他回头便逃跑了,隔好几米才站定。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慌乱的像只逃出生天的兔子。体育馆里充斥着球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还有篮球落地的咚咚声,一如他喧嚷的心跳。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扎着马尾的漂亮女孩儿朝沈密走去,两人有说有笑,沈密甚至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女孩儿最后把手里的一件白色球衣递到他的手里,面带笑容地离开去了别的队员那儿。
徐霖的心率一下子慢下来,胸口闷闷的。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件随便人操控的玩具,忽上忽下,怎么不好受怎么来。
他一向是任性的,不开心就想离开,但面对沈密,那些小小的脆弱的自尊心好像又勉强可以忍受一些磨炼了。
徐霖不知道自己远远站在那儿的样子看起来多可怜,他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像样,直到沈密一面说着“真不逗你玩了”一面朝他走来,扬着嘴角,“你什么表情,皱皱巴巴的。”
“你才皱皱巴巴的!”徐霖把气撒在他的球衣上,“你的球衣最皱皱巴巴!”
沈密也不生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球衣,“可不是嘛。”他还把衣服拉开来展示。徐霖这才发现他手里的球衣衣摆裂开了,线都被挣断了。
“刚刚我们篮球经理把衣服拿给我看,要不我都不知道。”沈密翻过来翻过去地打量,“估计是上次训练的时候弄破的,这帮人太狠了。”
徐霖见他一直盯着看,像是觉得很可惜,无意间又瞥到衣服前襟上印着的名字,心里某个柔软的小角落动了动。
纠结来去,最后他还是别扭地扯过衣服,嘴里不饶人,“你是原始人吗?打球都能弄这么破。”
“哎你抢我衣服干嘛?”
“我看看。”徐霖把自己的橙色小墨镜往头上一推,微微低头,半眯着眼仔细检查针脚。沈密在一旁盯着,这才发现这家伙的睫毛又黑又密,小扇子似的,体育馆的灯光一照,眼下的皮肤都倒映出两丛云雾似的阴影。
他的皮肤看起来好像也很软。
“我帮你缝好。”徐霖抬眼,眉毛微微挑了挑,“你要请我吃饭。”
“真的?”沈密回神,有些受宠若惊,“太麻烦你了吧,我去学校外面的裁缝店找阿姨帮我随便弄一下就行。你这么厉害,别因为我耽误时间了。”
徐霖抬起头,“你这人说话有时候茶里茶气的。”
沈密愣了几秒,又噗的一下笑出来,“这就茶了啊?”他清清嗓子,“哥哥,你去给别人缝衣服吧,不用管我,我没事的,就是有一点点伤心。”
徐霖的眼睛瞪大了些,一副惊恐的表情,令沈密很是受用,越发变本加厉起来,“当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有你这么体贴的男朋友……哎你跑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别跑啊,我请你吃大餐!”
之后的很多天,徐霖都陷在深深的懊悔当中。
他后悔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提出要帮他缝球衣,像个没出息的小媳妇,又后悔自己太当回事,明明从不做家务,居然还小心翼翼地手搓这件集体批发的球衣,用最好闻的洗衣香氛,烘干后还喷上自己的香水,到最后又嫌香水太浓,大冬天打开电扇吹了好久才散干净香气。
不过他最最后悔的,还是在缝衣服的时候荷尔蒙作祟,竟然鬼使神差在收尾的衣摆针脚那儿绣了一枚很小很小的爱心。
徐霖穿着皮卡丘睡衣盘腿坐在床上,两只手捏着布料,纠结着究竟要不要吃下后悔药,拆了这个可怕的“证据”,但没等到他决定好,母亲就端着甜汤敲门进来,徐霖只好把球衣塞到枕头底下。
这是天意,老天和老妈都不让他拆。
算了算了,沈密那个粗枝大叶的家伙,肯定发现不了。
一晚上都没睡好,徐霖胆怯又心虚地拿出自己补好的球衣。他本来叠的很整齐,可最后犹豫了一下,又故意胡乱塞进包里。
等人的时候,徐霖煎熬万分。他的书包里还放着剪刀,随时还有机会,最后拆除爱心的机会。
但来不及了,沈密忽然就出现在他面前,像第一次撞上他那样。没等他开口寒暄,徐霖怕他后悔,直接打开书包,拿出那件被他精心护理又刻意弄皱的球衣,塞进他怀里。他怕自己后悔,所以找借口溜了。
沈密在他身后很大声地说谢谢,徐霖也不敢回头。
百分之九十九的他希望沈密永远不要发现那个强行留在衣摆上的拙劣印迹。
但剩下那一点点的百分之一,却卑劣地渴求他能看见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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