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白楚一顿，僵硬回头，看到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南宫無。
他发红的眼眶，眉睫微微一颤，分不清，这是过去的南宫無，还是和他一样真实的南宫無。
“你，变成阿无的样子……做什么？”
南宫無的面具失去了，站在风白楚面前的，并不是记忆里那个丑得吓吐恶鬼的人。
但即便是丑如恶鬼的南宫無，风白楚却为了不让那个南宫無，有一丝可能被风恂害死，而决定彻底杀死风恂。
南宫無：“嗯，怕你认不出来，所以变个记忆深刻的脸。怎么样，好看吗？”
风白楚：“丑，而且，吓人。”
他的眼眶发红，潮湿，微微失态：“我永远也不想在这个世界，看到那张脸出现。这个世界……太可怕了。所有一切，包括我，都很可怕。”
南宫無静静地看着他，眼眸清泠干净：“很害怕吧，好不容易出去了，又一次陷入这种循环里。”
风白楚紧抿着唇，下颌的线条紧绷，唯有喉结滚动，眼眶红得随时会流泪，却漠然地说：“为什么进来？这种地方，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南宫無：“嗯，带逃课的弟子回去，是身为师尊的责任。无论哪里，这条定律都有效。”
风白楚的眼泪终于滴落，即便他努力大睁着眼睛，视线还是模糊。
他从未想过，有人会来救他。
从未想过，即便是这种地方，也有人愿意跟他一起进来。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是该高兴还是绝望。
他忍不住，想说很多话。
愤怒的，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你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也不知道，我曾经怎样千万次的死过，而你就要跟我一样。
委屈的，想告诉他，自己遭受过的所有误解和绝望，无能为力的看过多少次死亡，挣扎和迷茫，却害怕，他比自己更先崩溃。
风白楚的嘴唇开启，无声翕张，最后，却只是勉强笑了，说：“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出去的。”
“嗯，我相信。不过，在师尊在的时候，出于尊师重道的朴素理念，这种彰显逼格的话应该师尊来说。”
南宫無的语气还是和从前气人时候一样，平平无奇，眉眼略点几分烦恹，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还有点无聊，打扰到他了。
他走过去，揉了揉风白楚的头，拉着他的手腕，让他将手从风恂的心脏里拿出来。
风白楚原本毫无抗拒，忽然醒神：“不行，他必须死，你对他发过誓，他一定会……”
“不要紧。”南宫無温和地注视着他，笑容薄如月光，“我保证不会有事。”
风白楚眼神不稳望着他，蒙着水色的眼眸，像一泓清泉凌厉破碎，像是，如果连南宫無都死了，他的精神就彻底崩溃了：“真的吗？万一呢？”
南宫無的目光坚定淡淡：“我是不会死的。而且，这个风恂并不是真的，杀了他也没有用。不如，我们改为，杀它吧！”
风白楚顺着南宫無的视线望去，看到那片黑得让周围的黑暗都显得发白的混沌之球。
风白楚：“杀它？怎么杀？”
他的眼神从不解，到坚定。
——我师尊说杀，那就杀，即便它是个球，也杀！
南宫無微微抬眉，定定望着那个球：“让风恂生，生出来杀。”
一旁，心脏破碎的风恂：“……？”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啧啧啧，帝君可真是粗暴，这么美的脸，这么毒的心肠……可真是，与本神尊堪配，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那阴柔低沉，仿佛从万丈地狱里逃出的一丝声息，似笑非笑说道。
这个声音，除了混沌妖神，还能是谁？
南宫無忍不住笑，轻慢摇头：“你连个人形都不是，跟我讲什么喜欢、堪配？XP口味太重，我可吃不下。”
【这有何难？帝君如果只喜欢人形，你喜欢什么，我变作什么就是了。】混沌妖神的声音，故作幽怨含情，【男人，女人？还是，同时兼具两种性别的雌雄同体？】
“骚话就别说了。”南宫無眼眸半敛，俊美矜清的面容，毫无表情，“你是自己打开，让我们走出去，还是等我把你也杀个千百次后，撕开个口子，我自己出去？”
【呀，干嘛这么粗暴心急？难得帝君来做客，自然得让本神尊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
南宫無抬手，口中散漫随意：“改天，最近赶着上课，没时间。”
语气像是社交友好寒暄，他手中却同时握着一柄冰寒冷彻的剑。
南宫無摸摸他的剑身：“阿玉大美人，辛苦了，给我劈开祂。”
话音一落，那柄被南宫無称作“阿玉”的剑，瞬间气势凌厉杀向混沌之球，刹那间砍了成千上万剑。
纵使是空间，在这样凌厉的剑意下也要被劈碎。
那混沌之球果然也碎散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雾状。
【啧，真是粗暴。大家又不是在一个空间，这不过是本神尊的小小分神，帝君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不过，既然是帝君想杀，便随你杀着高兴。谁让我喜欢你呢。别说是区区分神，就是本体，只要帝君肯来，我也生死随你。】
南宫無无声叹息，半敛着眼眸，冷漠：“能好好说话，不恶心人吗？”
【这怎么能叫恶心呢？这不是，以为帝君就喜欢这么不着调的聊天方式，本神尊投其所好，怎么，学得不像？】
这话的意思，祂还是跟南宫無学的了。
但，说起气人的程度，还真是有三分样子。
南宫無被气笑了，没什么意思，点点头：“你喜欢就随你。看你意思，是真不打算让开，想让我杀着玩，那我就自己找路了。”
说完，南宫無就要带着风白楚走。
【没用的，帝君自然可以自由来去，但，他得留下。】
南宫無脚步一顿，闭上眼睛，面无表情睁开，回头冷冷望着他：“什么意思？打定主意跟我抢人？”
【他是我的天命魔君，这是已经写好的命轨，谁也无法更改。怎么能说是我跟帝君抢人，分明是帝君无理取闹。】
南宫無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清泠的眼眸冷冷望着他，平静得可怕，他慢慢地说：“所以，导致风白楚陷入无限死亡循环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混沌妖神听出他的认真，也收起了那副调笑戏谑，阴冷傲慢地说：【导致他命运如此的，你以为只有我吗？帝君可别忘了，他每一次都是怎么复生的。】
南宫無眼眸一怔。
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闪过。
……风白楚第一次死后重生，南宫無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他本不该碰到的，却真的碰到了。
……风白楚第二次死，南宫無挡住了射向他的剑影，说“他们会死，不是你的错”。
风白楚仿佛听到了一般，问：“如果不是因为我，那是因为什么？”
……第三次，南宫無捡起了被风恂碾碎的，代表风白楚心脏的妖丹。
……第四次，风白楚扑向妖魔自杀的时候，南宫無在他死后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第五次……第六次……
每一次，他们都或直接或间接的接触过！
每一次，南宫無都试图去救风白楚，抓住他，在他崩溃自责的时候，忍不住说，不是你的错。
【没错。】仿佛是证实南宫無的猜想，混沌妖皇声音幽冷，可惜地说，【本来他只要沉下去就好了，顺着我为他规划好的命运，成为我的天命魔君。可是，是帝君你让他无法安息，每一次都将他从死亡里再度拉出来。让他不得不反反复复，为你而死。】
“为我而死？”南宫無眸光第一次不稳，“你在……胡说什么？我在混沌之境里看到的那些事，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改变过去……如果我真的能改变，还用得着只是把他拉回来复生？我直接帮他杀了他们不就好了。”
【哦。】妖神悠然地说，【我的帝君啊，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没错。可是，帝君好似已经忘记了，当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那个时候在哪里，做什么……】
南宫無静静望着他：“什么……意思？”
【帝君是真的想不到吗？飞升渡劫，消失的一千年里，帝君在哪里，做什么？】
南宫無的瞳孔骤然空无：“……”
他脑中忽然闪过，最初遇到界灵仙人时候，对方说的话。
……小仙所言句句属实，这里真的是苍梧……只不过，是仙尊您飞升千年后的苍梧……
……仙尊有所不知，您飞升的那一年，整个苍梧修真界忽然覆灭了。
……司命道君，本来是命定……陨落……所有世界受到震荡……
……这些小世界分崩离析……融合一起……
……世界之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性情大变……苍梧仙域要灭世……
南宫無——苍梧修真界覆灭，是在他飞升那年！
【哈哈哈哈帝君啊帝君，】混沌妖神终于忍不住了，低笑出声，【你还不明白吗？从千年前帝君飞升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世界就是属于你跟我的。从一开始就已经是我们交锋的战场了，这场初战，你我已经相斗了一千年了！】
【一千年了，你是秩序，我是毁灭。你是白，我就是黑。你执大道规则，我便掌混沌无序。而他们，都不过是我们棋盘上各自摆放的棋子。】
【帝君若要惜子，可知风白楚的命运，和他所受的痛苦，有一半正是拜帝君你所赐。】
【不让他死的，恰恰是帝君你啊！若不是你拉着他，他早就可以安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所向披靡，重归我混沌神域，归位天命魔君。】
南宫無声音低沉微哑：“为什么，是风白楚？”
混沌妖皇简直有些怜惜了：【因为，他是世界之子啊。不知帝君是否知道，他原本的命格是什么？】
南宫無想起帝君印鉴上的资料：“白璧无瑕、舍己为人的圣父。”
【不错。在原本司命为他书写的命轨里，风白楚是十世善神，经历十次劫难，就可成就善神神格，归位苍梧仙域。可惜，那司命道君尚未写完，就道心崩塌，中道崩殂。这命轨便自然由我来书写了。】
南宫無：“你写了什么？”
【我并未写什么，他十次历劫命格全都是舍身成仁，无怨无悔，最后一次也不例外。本神尊只是放大风白楚身边所有人心中对他的黑暗怨恨，将他最后一次历劫的难度稍稍调高一些。在原本的命格结局，稍稍加了一点时间乱序，让他多了几次可以后悔的机会。】
南宫無神情冰冷，控制不住杀意。
混沌妖神自觉无辜：【干嘛这么生气？破局其实很简单，只要他后悔了，决定亲手杀了风恂，一切就可以结束。可是，他自己冥顽不灵，每一次都选择救人，每一次都选择去死。本来，本神尊也不过是多费些时间罢了，你看，他终归还是会为我所有，成为天命魔君。是你，不肯放手，才让他的痛苦延续了千万次。怎么能怪我呢？这一次，他本该已经亲手杀了风恂，报仇雪恨，而且黑得更加彻底，继承风恂的大业，回归魔君之位，为我霍乱修真界。又是帝君你，横插一手阻拦。你说，是不是帝君你的不是？】
南宫無的杀意顿时一滞：“是我，让他的痛苦延续了千万次？”
【本神尊执掌的是混沌、无序。只有混乱、邪恶才是本真。什么善神，不过是弱者的自欺欺人罢了。你看，所谓十世善神与天命魔君，脆弱得仅一线之隔罢了。乏味无趣的善，有什么意思？不及畅快淋漓的复仇，叫人激动万分。】
【存在只是一时，毁灭才是常态。】
【圆满只是刹那，悲剧才是永恒。】
【伤害他，才是成就他。】
【司命道君的话本已经过时了，美强惨才是让一个人的神位，坚不可摧的方式。】
【风白楚，何去何从，是做善良无用、乏善可陈的秩序善神死去，还是做我的天命魔君，为所欲为，你自己选。不过，你似乎好像已经，没得选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界灵说过，司命陨落的时候，现场有混沌妖神的气息。
阿无直接说，混沌妖神是shā • rén凶手。
他弄死司命，拿到命盘，自然会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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