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欣喜地抓住金瑞的手,但随即眼底又闪过一丝慌乱。以前种种,对于他来说,都是好事。可对于金瑞呢,能把金瑞逼走,应该不都是好事吧?
“你,什么都想起来了?”
金瑞摇头:“只想起来一点。”
小王爷不知道自己该失望还是该庆幸,“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不要思虑太深。”
他高声唤张管事送药膳来。药膳灶上一直备着呢,听闻金瑞醒了,张管事顾不上拿药膳,先进来看金瑞,进来的太急,还被门槛绊倒。
金瑞忙道:“你都多大年纪了,可慢着点吧。”
“谢王妃关心,您身子硬朗起来,我就能跟吃了长生不老丹一样。”
金瑞心中感动。
王府之中,真心待他好的人,不只小王爷一个。虽有穗儿她们这个居心叵测之人,可还是好人多。
张管事将药膳送来。
金瑞昏迷了五日,只服用了些汤药,半点食物也没下肚,小王爷怕他吃的太急,亲自端着碗,准备一勺一勺慢慢喂给他。
谁知金瑞吃了第一口,一扭头,全吐了出来。
“怎么,烫到了?”小王爷拿布巾给他擦嘴。
金瑞伸手指指水壶,“给我漱漱口。”
张管事给他倒了杯水,他漱了半天,再吃药膳,还是苦的。
他埋怨地瞪了小王爷一眼,抱怨道:“就算我又犯了什么错,你只管原谅我就行了,怎么又逼我吃黄连?这是加了多少黄连啊,苦的要人命!”
埋怨归埋怨,他还是吃一口,漱一口,慢慢把一碗药膳全喝了。
小王爷一句话都没说,等他喝完,寻了个借口,追出来拦住张管事。他把碗举起来,把碗底剩的一点点汤汁全倒进嘴里。
“王爷,您……”张管事吃了一惊。
堂堂王爷,竟然去吃别人剩的几滴汤水。这种事情,恐怕连下人都不愿去做。
“不苦。”小王爷把碗扔回漆盘中,脸色难看。
张管事会意,“是啊,怎么会苦?这里面当真没给王妃放黄连。”
王妃昏迷了五天六夜,小王爷心疼的不得了,哪还有心思琢磨惩罚王妃的事?
“王爷不必担心,王妃以前就总是觉得饭菜苦,常常用膳中间还要多次漱口呢。我听百溪说,王妃以前在金府,吃一口饭就要漱一次口,可见这是老毛病了。”
“不是,他以前没觉得这么苦。”金瑞不是个矫情的人,若不是苦到极致,不会将饭菜吐出来。
更别提,他几日未进食,哪怕真给一口黄连,也该觉得香甜无比才是。
“你让罗大夫在药膳里加些甜的草药,饭菜中就不必了。”
“是,我这就去安排。”
*
这次醒过来,金瑞觉得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之前吃了药膳,还觉得浑身有劲,这次吃了好几顿了,还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为了不让小王爷担心,他努力地表现出自己很高兴,很有精神。
偶尔他也发发小脾气,因为他发现其实他闹腾,小王爷面上看着不高兴,背地里却在偷偷地乐。
大概是觉得他闹腾,说明他身子好吧。
他闹腾最多的,还是在用膳上。
自从这次醒来,嘴里就苦的厉害。为了不让小王爷担心,药膳他不敢不吃,饭就不怎么好好吃了。
东西吃的少了,再怎么努力假装,也藏不住油尽灯枯的虚弱。
小王爷把大夫加了东西的药膳喂金瑞吃,金瑞还是难以下咽。
他觉得不对劲,把金瑞最喜欢的甜汤,去了桂花,装作是药,喂给金瑞吃,金瑞尝了一口,扭头就吐了。
小王爷大骇,把大夫们叫过来,揪着衣领问,“不是说大好了吗?不是说精心养着就没事?他次次昏睡都没事,怎么这次身体每况日下?”
“王爷,王妃的身体,心病乃是根源。他心中藏着事,心病愈重,身子愈差。”
“你们只管调养他的身子,过段时间,本王一定能把他的心病给除了。”
“王爷,或许我们之前都错了。王妃不是能管住的人,您即便禁了他的足,他的心也禁不住呐。”
小王爷道:“本王当然知道,所以本王偶尔也会给他一两件事情做。”
“那不是王妃的心病根源,只能让王妃稍缓郁气罢了。”罗大夫一边否定他与小王爷以前的做法,一边又否定自己现在的想法,“或许让他直面心病根源,是将死结打开的办法。只是王妃的身子,恐怕无法直面根源,他承受不了这样的痛。”
“那该如何?不让他面对心病,不行,让他面对心病,也不行。你是不是想告诉本王,他活不成了!”
几个大夫低着头,不再说话。
小王爷了然,咬着后槽牙又问了一遍,“怎么救,他都活不成了是么?”
大夫们还是不敢言语。
他们不说话,就等于做了回答。
张管事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怎么会,王妃昏睡前还好好的,还偷看兵书呢,还翻窗跳墙呢,怎么突然就变得活不成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王爷,我把张呈天叫来,这小子没说实话!”
小王爷何等聪明,张管事提了张呈天,他立马就想到了路柯。金瑞昏睡前,见的人就是路柯,肯定是路柯对金瑞说了什么,触到了金瑞的心病。
“来人,把路柯带过来。”
门口的侍卫应声离开。
小王爷让大夫们回去再商量药方,自己在屋里等着张呈天和路柯。
张呈天就在书房的院里伺候,来的更快些。进门,他请了安,小王爷却没叫他起,他心中直觉不好。
“本王最不喜背叛本王的人,凡有,必杀之。”
张呈天磕了个头,还是不说。他不想坏了王妃的事,王妃太可怜了,总是被小王爷欺负。
他被指给王妃的第一日,就暗下决心,要效忠王妃。
王妃待他们这些下人是极好的,不但从来都不苛待他们这些下人,还总是因为怕他们受罚,而逼自己吃药。
张管事看不下去,一脚揣在他后背,“事关王妃身子,那日你到底听到了什么,赶紧实话实说!”
张呈天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该讲还是不该讲。
小王爷起身,亲自将他扶起来,惊的他又要跪下磕头,让小王爷拦了。
“你是个忠心的,宁死也不愿意背叛王妃。”
“您说过,王妃是小人的主子。主子的秘密,小人不能说。”
“很好。只是现在这个秘密,成了决定你主子是死是活的关键。你若想他活下去,就告诉本王。”
张呈天神色苦恼,仍在纠结。
被派去叫路柯的侍卫,过来回禀,“王爷,路将军出远门刚回来,似乎接了个什么人,匆匆把薛老叫走了。属下去请,让薛老赶出来了。”
薛臻齐虽然脾气不好,但在侍奉主子这一块,一向守规矩。偶尔不守规矩,也是因为金瑞。这还是头一次,因为别人拒了小王爷的命令。
张管事问:“王爷,要不要让我去瞧瞧那边是什么情况?”
小王爷抬手:“不必了。张呈天,路柯去请的什么人,你应该知道,对吗?”
张管事愣住,良久反应过来。还是他们家王爷厉害,他就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路柯请的人会是王妃交代的人。
“快说,王妃就是因为这事晕倒。王爷是想替王妃除去心病。”
张呈天咬牙,“小的说就是了。”
他把金瑞同路柯的对话,原原本本重复给小王爷听。
“江与月?”小王爷摇头,“若是先帝亲近之人,官位必然不低,怎么本王没听说过他?”
张管事也是摇头,“他既然身在江北,按理,与先帝亲近之人,薛老应该会带您上门拜访过才是。”
张呈天知道的并不多。小王爷没办法,只能让人守着薛臻齐和路柯,等他们说完话,把薛臻齐和路柯一并叫来。
刚安排好,金瑞却推门进来。
“你在偏殿做什么?”金瑞一步步走过来,不过是几步路,金瑞走的气喘吁吁。
小王爷握住他的手,轻轻一拽,将人拽到自己怀里。“大热的天,何苦从院子里走过来?你若想见本王,让下人过来叫本王一声不就得了。”
金瑞垂眸,“我的小厮不是被你叫走了,我差什么人喊你?”
“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小王爷在他额间轻轻一推,语气故作轻松,试图把张呈天的话题转移走。
他还是没有胆量,让金瑞直面心病。
“我哪儿敢?”金瑞嗓子仍然沙哑。因为嘴里苦,他连水都不想喝。
“偏殿太热了,走吧,咱们回书房。”小王爷将金瑞打横抱起,一边往外走,一边偷偷给张管事使眼色。
张管事会意,等会薛臻齐和路柯来了,他需要找个借口把小王爷叫出来。
走到院中,金瑞却瞧见东边院墙的竹子长得极好,非要让小王爷抱着他去看。
“竹子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想看,咱们等日头落落后再来不迟。”
“不,就现在看。”
金瑞坚持,小王爷也没办法,抱着金瑞走到东边的院墙前。
“一年四季都是这样,有什么好看的?”
金瑞靠在小王爷的肩上,望着青翠的竹叶,神色微痴:“好看。它们不怕炎热,不畏寒冷,总是这样生机勃勃,多令人羡慕。”
小王爷顿了顿,良久,才轻声说,“你也会这般。”
“大元宝是这样活力满满?”
“嗯。”
“可金瑞不是。”金瑞双手环住小王爷的脖子,将脸埋在小王爷肩上。
很快,小王爷就感受到了脖颈间的湿意。
“听说竹笋长得很快,几个雨夜就长高了。”
“嗯。”
“那如果有来世,我希望我能成为竹子,早早长大,然后永远地陪着你。”
小王爷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他拼命压着翻涌的情绪,训斥道:“别说这种话,本王可不要一根竹子当本王的王妃。”
金瑞被他逗笑,趴在他肩上一边止不住的落泪,一边偷笑。
“本王记得,有一次跟你一起打仗,中了敌军的埋伏,咱俩以为活不成了,本王就红了眼,你还取笑本王,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要是落泪就自宫’。”
金瑞噗嗤笑出声。
“还有一次,你设计抓住了成义部落的首领,把人家一个壮汉欺负的哇哇直哭,你还笑话人家不是真正的男人,气的人家本来都要投降了,后来硬是宁死不降。薛老知道后,气的吞了好几粒回魂丹。”
金瑞笑的浑身发抖。
这是他干的好事?
小王爷肯定是对他一见钟情,不然就他说的这些混账话、干的这些混账事,不可能让他活到现在!
刚把人逗笑,小王爷正要哄金瑞回去,路柯突然跑进来,也不管小王爷怀里是不是抱着个人,扑过来双膝跪地,“不好了,王爷,薛老晕厥了,服了回魂丹,还有长寿丸,都不管用,一个劲儿地抽搐,大夫说薛、薛老快不行了。”
小王爷还没开口,金瑞猛然回头,“是不是把江老请来了?”
“是。”
“江老说什么了?”
小王爷把金瑞的脑袋摁回去,金瑞挣扎。
“王爷,这件事我必须知道。你若不肯抱着我听,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问清楚。”
小王爷犹豫片刻,松手。既然已经听到了江与月的名字,他能摁住金瑞的脑袋,却摁不住金瑞的心。
那便听吧。
试着直面一次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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