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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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却没想过她。

两年前,她来到他身边时,安静话少,行动拘谨恭顺。现在想想,她其实不过是一个山野少女,又必是受过师兄的恫吓。行动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自是因为不安和恐惧。

后来她变得开朗活泼起来。想是因为渐渐与他熟稔、亲密,渐渐把自己当作是他的人,把他视作了依靠。

可现在,她垂头落泪的样子,比两年前更加无助。他对自己的羞恼,对她的逃避,让她内心不安,惶恐害怕了吗?

冲昕的心里,就感到一阵心疼。

杨五心里默数着。再数十秒,他如果还不来抱她,她就自请离去吧。

一个人若厌了你,初时或许还能忍耐你。但若日日相见,又能忍你多久?与其在这里被他厌恶嫌弃着,不如请他放自己离开吧。他是个性情纯厚之人,趁现在他对她还没有厌恶到底的时候自请离去,他大约还会很慷慨的给予她一定的物质补偿。

她终于从十默数到了零,他依然没有像从前那样将她拥入怀中。她心中不由微哂。

看吧,那些从前说过的话,许过的诺,那些丝丝缕缕、黏黏密密的情意,也不过就是如此。傍晚时,还不肯放开她的唇,还满眼都是沉溺,现在,他就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了。

她知道这事揭破,实令人难生欢喜。但他的选择就是,和他的亲亲师兄和好如初,由她来背负所有这些难堪、厌恶和迁怒吗?

她放开了那袖角。

冲昕的手却突然伸出,反握住了她的手。下一瞬,她被他抱在了怀里。

“别怕,”他轻抚她的背心,低低地安慰,“你别怕……”

杨五的脸贴着他坚实的胸膛,怔住。

“是我不好,我不是在生你的气。你不要害怕。”他低声道,“以后你还是在我身边,就像从前一样。懂吗?我会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杨五不知道怎地,眼眶忽然发热。

“别哭,别哭……”他看着她,轻声道。

她的眼睛有些微微的红,脸上带着泪痕。他吻干她的眼睛,牵住她的手,他说:“走,回去吧。”

帐子里格外的静谧。明明充斥着他们彼此熟悉的体息,却又这样的陌生。

冲昕望着帐顶,没有像以往那样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杨五望着帐子,蜷缩起身体,听着他的呼吸。

她是能感受得到他的情绪低落的。明明,他已经能接受她的真实情况,为何,还这样的低落消沉?她在幽暗中睁着眼睛,回想他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冲昕的视线里突然出现阴影。

“怎么了?”他问她。

杨五趴在他身旁,手肘撑着身体。她没回答他,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俯下身去。冲昕的食指却挡住了她的唇,她没能吻到他。

“五儿,”冲昕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道,“以后,不必这样。”

杨五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她坐起身来:“道君,放我归家吧。”

冲昕看了她一会儿,也坐起身来,道:“为什么?”

杨五垂眸:“三昧螭火已尽去,道君已经不需要我了,既然厌了我,何必要留我在这里。”

冲昕道:“别瞎说,哪个厌了你。我只是……”他说不上来“只是”什么。

杨五抬眸:“你只是,不喜欢我了?”

她此时是十六七岁的外貌,一双眼睛在昏暗帐中,幽深清亮。

帐中静了片刻。

冲昕涩然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抛开那些尴尬、难堪、羞怒,整件事里,最让冲昕憋屈、难受甚至难过的,其实是……他的一腔情意付错。

在修仙者眼里,凡人寿数短,心智低弱。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心智成熟的女子,他与她两情相悦,互相欢喜。结果,她不过是个青涩少女。他那些婉转心思,细腻情感,她……懂吗?

想到她可能根本不懂,他的心里又酸又涩,空荡荡的,难受极了。

他以前一直觉得她太过顽皮淘气,在帐中又太会撩拨。

现在他回想起来,才知道顽皮淘气是她的天性。太会撩拨却是因为年轻对新事物有很强的探索欲。

这其实并非事情真正的真相。但人总是这样,一旦找到一个自己认为正确的解释,便会自发地将所有的不合理都归纳到其间,自顾自地给自己一个“真相”。

冲昕便是这样,以为自己看破了真相。

他话音落下,便看见杨五摇了摇头,听见她说:“我不知道。”

冲昕顿感,意兴阑珊。

杨五却接着道:“两年前,真人将我变成这副模样,以我性命相胁,不许我将此事透露给道君。彼时,我还不知道君是何样人,心中惴惴,一路惶恐。”

冲昕抬眼看着她。

“船行了两个月,终于到了这里,我也见到了道君。我那时就想,道君原来这么年轻,这么好看……可能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容易让人接受吧?我那时候,便没那么怕了。只是道君初时待我冷淡,我亦不敢逾越分毫。”

杨五看了看他,唇边有了淡淡笑意。“哪知道君,面冷心软。我很快就觉出来了,道君想待我好,也待我是极好的。慢慢地,我就不怕道君了。”

“后来……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很想每天都见到道君。见到道君,在道君身边,道君抱着我,我就心里踏实。看到道君对我笑,我就欢喜。道君嘴上责备我淘气,实则宠我惯我,我就觉得什么都不怕,尽管淘气好了。”

冲昕听得专注,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我淘气了,我便欢喜。我欢喜了,道君你……也是欢喜的呀。是不是,道君?”她看着冲昕的眼睛,问。

冲昕的耳根,微微发热。

杨五的手伸出去,牵住了他的手,缓缓道:“要说喜欢,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

“我就是每天都想看到你,就想让你抱我、亲我,就想对你一个人淘气。你若开心了,我也欢喜,你若生气了,我便惴惴。你闭关了,许久不见,我每天都在想你。你一出关就来找我,我……我心里全是欢喜。”

“如果,如果这都不叫喜欢,那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了。道君,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喜欢?”

她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

冲昕怔怔地看着她。

真正的她,脸颊生得漂亮,眉眼清丽,但清瘦纤细许多,胸臀还不够丰盈,没有那样玲珑勾人的曲线。可以说是杨五的青涩版本,再养几年,大约就能长成杨五成熟的模样了。

他想起来,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即便是以她从前的虚假年纪来说,她都聪慧过许多同龄的凡人。当她的真实年龄原来这样年轻的时候,她的聪慧……便带着早熟的意味。

命运将她推至此处,让她在他身边承受苦难,这个本就聪慧的女孩子,便过早地成熟了起来。

她真实的模样的确与他喜欢的那个人微有差异。可除此之外,他喜欢的她的聪慧、柔顺、顽皮、灵动、通透,都分毫未变。

她其实,就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子。

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思……她都懂。

杨五看着冲昕的眼睛渐渐明亮,又变成了她熟悉的模样。她的眼中漾起了笑意。

她起身贴过去,他却偏过脸去,让她的吻落到了他耳根。那耳根热热的呢。

杨五眨眨眼。

冲昕却又扭回头看她,见她不动,他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她,将她拥在了怀里。

杨五在他怀中,嘴角微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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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网修文

傍晚的时候,徐寿才从试剑崖回来,见到苏蓉的时候,还一脸的心驰神往。

“还那么多人吗?”苏蓉好奇问道。

三日前,她和赵三发现杨姬不见了,屋中阵盘碎裂。两人慌忙去找徐寿。徐寿上山看了一眼,猜测:“师父出关了,应该是把杨姬不知道带到何处去了。”徐寿用膝盖都能想得到,以他师父和杨姬那个黏糊劲,三个多月不见,肯定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小别胜新婚去了啊。

紧跟着,徐寿就扑簌簌的开始收传声符。一堆熟稔的师兄师弟们纷纷向他打听道君和试剑崖的事。

炼阳峰主休养出关,一剑削了试剑崖半壁,惊动了整个宗门。他身为炼阳峰主的亲传弟子,反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炼阳峰上三人,因为好奇,都去了试剑崖围观。结果那里摩肩擦踵。除了些纯看热闹的吃瓜弟子,绝大部分是武修在观摩冲昕的剑意。苏蓉还眼尖看见了旃云峰的那个周师兄,扯了扯徐寿的袖子叫他看。结果徐寿早沉浸在冲昕的剑意中不可自拔,如痴如醉。

苏蓉这才向试剑崖看去……不由倒抽口冷气。原本是梯形的岩壁,生生被她们家道君给削成了三角形!

那一剑的剑意极静。不喧哗,不吵闹,不故作威吓。武修们沉浸其中细细揣摩,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