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士隐看过景,转回来优哉游哉对四个孩子道:“可曾有所得?他日作诗也好,写文章也罢,多得说清楚自己心头琢磨的事儿才成。不如就依今日这场豪雨为题,或是小品,或是小诗,不拘字数格律,只管写了交上来,顶替去你们今日抄的帖子如何?”
此言一出,四个孩子无有不应。临帖要写多少个字,小品小诗又才几个字,若是得了一首五言绝句,横竖加起来不过二十之数,当然更划算。
打发学生们回座位上去挠头,夫子这厢狡黠一笑——多得省点子力气批阅,还不如就着凉风来壶好酒。
又过数日,京中传来消息,圣人果然应了前言,指派皇子们四处查起各州府治下民生。金陵、姑苏、维扬一带更是重中之重,此中头一个叫夹紧尾巴过活的莫过盐铁织造之属。
自两汉起,盐铁便收归官营。铁之一事戎祀皆沾不可轻忽,民间更是不得染指,唯独盐,谁都少不了。
百姓们又不像养猪养牛且得尽数聚在一处,大则州、府、县,小则这处一个村,翻过山又一个村,须有人将日用必备之物一层层向下分卖才行。
由此便养出那些手眼通天的盐商,总叫他们把持住盐引并水旱各路,轮流坐庄比地头蛇还地头蛇。
若说金陵地界有“护官符”一说,维扬这边儿也不差,盐商们富可敌国穷奢极欲,撒得银子下去过得如同土皇帝,一般的官身且不敢惹。那维扬知府不管盐务还有叫挤兑的时候,上头派下来的大小官儿,一到地方少不得与这些个豪富们掰掰腕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彼此见面脸上还尽得带点笑,但凡换个手段差一点的都得让掀了面皮赶出去。
这些年从京城过来的巡盐御史,这些盐商家族不消说见过十个八个,四个五个总有,唯独林御史与旁人不同。既不见他把着上头赦令,又不见他攥紧盐引,若说秉公而行似乎法外还能施恩,若说有所偏颇看着却又一视同仁。最叫人头疼乃是这位林大人尤善借力之术,不管盐商间打成甚么样,人就站在岸上滴水不沾。也不是没谁想过花销点子拉拢一二,可惜林家数代公卿哪里缺钱,稍有越线之嫌那礼都得叫退回来,连由头都是现成的,整好叫林大人拿住感叹一番不敢僭越,顺手再向京城把忠心表上一表。
更有些不大讲究人家想把精细教养出的“养女”们往林府上送,不料主母贾夫人更不是个好相与的,仗着膝下儿女双全把个后院盘得铁桶一般。好容易花大钱买通几个下人,做点子手脚欲除去那嫡出小哥儿却又功败垂成,反手便叫林大人顺着端倪揪出买凶之人,一番连消带打吓得多少豪商纷纷把礼单子上人形会喘气儿的都给划了去。
如今这江南盐政,不说一片朗朗乾坤,横竖比之前清白不少,纵有些许上不得台面的勾连,好歹瑕不掩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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