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虽也不同情荀氏,却替荀氏感到悲哀,爱上冥修这样的男人,注定是她一辈子的劫数,她用尽办法,变成仙也好,堕成魔也罢,永远都不能打动这个男人分毫。
爱而不得,才是世上最痛苦、最让人发疯的事。
冥修亲手终止了她二十二年的执念,比拿刀在她心上砍上一百遍还要可怕,哀莫大于心死,她不仅心死了,信仰也坍塌了,她的人生,再也没有光明了。
夜幕沉沉地压在荀兰身上。
荀兰晕了过去。
周妈妈爬到她身边,将她抱进了怀里,声嘶力竭:“夫人——”
大雨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浇在荀兰的衣衫上,冲刷着她脸上与身下的血迹,血迹汇成长河,自她身下蜿蜒地淌过。
荣妈妈轻声道:“老夫人,您看这……”
姬老夫人回神,叹了口气:“罢了,都这样了,我还能拿刀把她剐了不成?带下去吧,我不想再看见她了。”
“带到哪儿?”荣妈妈问。
姬老夫人想说随便找个庄子安置她吧,毕竟当初她父亲将她托孤给了老太爷,老太爷临终前也交代了善待她,她不想忤逆老太爷的意思,但倘若老太爷九泉之下有知,大概也容不下她继续留在姬家作乱了:“她父亲,既把她托付给了老太爷,老太爷又待她恩重如山,今后,就让她去为老太爷守陵吧!”
姬家陵远在封地,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又有姬家的禁军看守,她就是长一双翅膀,也飞不回京城了。
况且瞧她心如死灰的样子,恐怕把大门给她敞着,她也翻不出什么浪了。
周妈妈求饶:“老夫人!老夫人,奴婢求求您!不要把夫人送走啊!夫人为姬家操劳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人没有陷害老爷!老夫人明察!明察啊!”
姬老夫人摆摆手。
荣妈妈叫来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堵了周妈妈的嘴,将主仆二人拖了下去。
回廊后,鎏哥儿光着脚丫子,惊恐地看着自己娘亲被人拖走,他吓得小脸都白了。
他从狭窄的狗洞钻了出去,隔着一排花卉,从平行的小路上跟着那些人,一路跟到了门口。
周妈妈挣扎得厉害,至大门口时,一下从板子上跌了下来,场面一片混乱。
鎏哥儿趁乱跑出了府。
荀兰已被丢上了破旧的马车。
车夫披上蓑衣,挂上灯笼,挥动马鞭,将马车驶了起来。
鎏哥儿急了:“娘亲!”
大雨磅礴,将他的声音遮掩。
鎏哥儿光着脚丫子,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在冰冷的雨水中疯狂地跑着。
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很快被大雨冲刷掉。
“娘亲!”
“娘亲你不要走!”
“娘亲你不要丢下鎏哥儿!”
鎏哥儿哭喊着,追赶着马车,可马车太快了,他就要追不上了。
“娘亲!啊——”
鎏哥儿摔了一跤,扑倒在水洼里,膝盖和手全都破了,流出血来,他顾不上疼痛,从水洼里爬起来,拖着一身的水渍,继续追赶着马车,脚踩到了锋利的碎瓦上,瓦片刺进了他的脚。
他踩着肉里的瓦片,忍住巨大的疼痛,哭着追赶:“娘亲——娘亲——娘亲你等等我——娘亲你不要不要我啊……我再也不偷懒……我好好念书……娘亲你回来啊……”
荀兰隐约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悠悠转醒,抬起虚弱的胳膊,挑开帘幕,一股雨水灌了进来,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娘亲!”
是鎏哥儿的声音。
荀兰将脑袋伸出窗外,就看见鎏哥儿一瘸一拐地冒雨奔来,她心如刀绞:“停车……停车!”
车夫又是一鞭子,将马车赶得更快。
荀兰掀了帘子:“我让你停车,你听见没有!”
车夫可是练家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一掌将她打进了车内!
她吐出一口鲜血,脑袋撞到车壁,又磕破了一块,她想起身,却再也没了一丝力气。
“娘亲!娘亲你不要走——”
“娘亲!”
马车,渐渐被大雨吞没,车轱辘的声音越行越远。
鎏哥儿嚎哭不已。
忽然,一只有力的胳膊将他抱了起来。
他抬起被泪水迷蒙的眼睛,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大哥……娘亲走了……你快把她叫回来……”
他并不知自己的娘亲并不是大哥的娘亲。
姬冥修没说话,用斗篷裹紧了他,抱着他朝姬家走去。
他拼命地挣扎,眼泪全都滴在了姬冥修的肩上:“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姬冥修抱着他,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鎏哥儿望着马车的方向,伸出了稚嫩的手,似乎要把娘亲抓住。
但他永远都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