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耳猫脖子上挂着一串小金铃铛。
都怪你!刘玉洁瞪了山耳猫一眼,它却趁机跳进她怀中,敏捷的不亚于飞檐走壁的轻功高手。
刘涉川浅笑,目光温柔的落在刘玉洁脸上,促狭道,“怎么耽搁这么久才过来?”
“我帮姐姐做花露呢,用阿娘陪嫁的方子,弄的我浑身石榴汁。”她神态娇憨,虽是抱怨却嘴角含笑,弄脏衣服不免要重新梳洗一番才能见阿爹。刘玉洁将山耳猫放回脚下,柔声问道,“阿爹唤我来可有好玩的事?”
到底还是个孩子,就知晓玩。刘涉川抽出一封信函,两指衔着递与她,“你的信。”
我的?谁会给我写信……刘玉洁满脸疑惑。
刘涉川暗笑。信函封口仅以简单的对折并未涂蜡,可见沈肃心怀坦荡,且还通过他的手传递,说明并无不可告人之处。
信函内就一张纸,寥寥数语,笔迹瘦劲清峻,严谨工整,光是如此秀隽的字体已让刘玉洁大为吃惊,再一仔细看内容不禁打了个寒颤,眼角突突直跳。
刘涉川笑吟吟望着她,“信上说了什么?”
阿爹并未拆阅!意识到这点刘玉洁立时清醒过来。这信是该死的沈肃写的,介绍了一些饲养山耳猫的忌讳,尤其警告她不得再用香薷。
香薷?他怎知她用了香薷?
为了对付周大海,她用了猫类最喜欢的香料,藏在屋内的山耳猫一闻见立刻发癫,扑向周大海撒欢,那时它是没有恶意的,但周大海不明白,把它当普通的猫对待,攻击了它。精神亢奋的山耳猫被陌生人攻击,浑身的毛立刻乍起,行动敏捷,爪牙锋利……周大海的下场可想而知。
香薷对普通的家猫无害,但不利于山耳猫的成长,易使其失去本性,与普通家猫无异。
刘玉洁飞快的瞄了阿爹一眼,倘若阿爹知晓香薷的事便也不难猜出小灰为何攻击周大海吧?那么在黑市购买迷/药、毒物什么的……她不敢想下去,阿爹疼她,但发起火来也很可怕!
她惴惴不安,只能往最坏的地方推测沈肃,难道是要抓着这个秘密威胁什么……
“给阿爹看看信上写了什么?”本来还不怎么好奇,谁知刘玉洁表情连续换了三个颜色,刘涉川疑窦丛生。
不,不给!刘玉洁将信别在身后,紧张的血液倒流,面颊微红。
害羞了!刘涉川失笑,暗暗骂了句沈肃,竟敢当着我的面调戏洁娘。
“害羞”的小姑娘匆忙对他福了福身子,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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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家脸皮都差不多厚,但周明觉得沈肃略胜一筹,不禁问道,“给人小姑娘写信还经过人家父亲的手,这样真的好吗?”
“反正她记住我了。”
“啊?写信威胁就是为了让人记住您!”周明吞咽了下。
威胁?有吗,哪句话像威胁?沈肃淡淡斜睨他。
确实没说半个威胁的字,但揭穿人家用香薷本身就是一种威胁,怪不得孙潇潇说你坏透气了!周明脖子一缩,笑了笑,“女人都吃软不吃硬啊,万一惹急了就不好收场。”
“我不惹她,她还会理我?”沈肃反问。
咦,莫名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周明一愣。
两人言归正传,说到最近发生的事,四皇子为人鲁莽倨傲,看上去没多大出息,虽不得圣上看中,倒也不曾严厉斥责,谁知作风愈发狂妄,前几日在马场看中了三皇子身边的小宫女,逼的小宫女投井自尽。据说当时三皇子懊悔难当,自责不该带小宫女来此,但终究还是四弟的名声要紧,便派人送了金银封住宫女家人的嘴,将此事掩盖下来,却不料被五皇子的人捅破。
死个宫女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这样的场景不免令圣上想起当年的一桩旧事,龙颜大怒,当庭杖责了四皇子,连带三皇子也挨了十棍。
“三皇子走的一步好棋啊,如此一来,五皇子不免给人落下心性凉薄,不顾手足之情的印象,至于四皇子,本来就这样,再添一笔就更这样了……”周明咂咂嘴。
虽然挨了打,但重情重义的三皇子不免要令人刮目相看,更别提这两年交口称赞的口碑。
“让他们咬吧,咬赢了未必是好事。”沈肃眉毛一抬,周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当晚便修书一封派人送去四皇子府。浑身是伤的四皇子一脚踹开为他上药的宫女,宫女含泪欠身退下,熄灯没多久,那宫女又默不作声立在帘子外面良久,直到确定四皇子没动静方才转身离开。
四皇子一瘸一拐下床,黑衣人将书信递给他,他打开书信,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动作既麻利又迅速,看完焚毁。
“替我对沈公子道一声谢。”四皇子望着窗外的明月淡声道。
黑衣人点点头,纵身消失。
威宁侯府内,沈肃的大丫鬟夏薇抿嘴一笑,一面伺候沈肃更衣,纤细的手指灵活的翻出衣结,一面道,“晌午的时候孙氏把您要的花露方子送来了。”
脸色看上去不大好,不过她一向都那样。
“前些日子丰水田庄送来的石榴,挑一篮子给她。”沈肃心情甚好。
“那今晚要不要孙氏准备一下?”夏薇粉腮一红,急忙垂下头。
却没躲过沈肃的眼睛,丫头长大了便会有心思,但他从不动窝边草,这是对未来妻子的尊重,如果需要女人,也该由妻子挑选或安排。
这样一想,脑海中不禁浮起了那双明亮的杏眸,饱含浓浓的讥诮与不屑。
她对他是真的不屑。
不屑你也得嫁给我,谁让你姓刘。沈肃闭上眼,她不止姓刘,长得还很漂亮。
漂亮的带刺的玫瑰。
三爷似乎并不明白她的情意,夏薇眼圈一红,咬唇铺好被褥,裣衽一福才悻悻然退下,没过几天,她被沈肃送回姜氏身边,理由是姜氏的一个二等丫鬟生病了。
☆、021不该
刘玉冉将几种花瓣按一定比例均匀铺满大甑。在长安,红蕊露并不算什么稀有的花露,但她做的这个是洁娘的阿娘家传秘方,除了那特定的层次分明的幽香,更添一抹说不出的清冽之气,诀窍便在于加了佛手柑和石榴汁。
就连对花露颇有心得的小姚氏闻了都赞叹不已。独特的花露,以及含苞待放的小美人,几乎可以预见初次亮相的刘玉冉将是何等的引人注目……小姚氏因为方家而积攒多日的阴霾渐渐散去。
添加完毕各种材料,厨娘吹着火折子点燃炉灶,以大火蒸馏。
刘玉冉对绿衣道,“洁娘回来之后,你便告诉她我去针线房取定好的八角玲珑福袋。”盛放香露的琉璃瓶装在这样的福袋中既好看又方便取用。
绿衣应诺。
刘玉冉带着贴身婢女梅妆前往勋国公府的针线房,穿过枫泰堂与鸿澜上房中间的竹香园时恰好碰到了二房的刘玉筠和刘玉絮姐妹俩。
刘玉筠温婉又识大体,刘玉冉向来敬重这位姐姐,但十分害怕刘玉絮,下意识的两手交握,紧紧攥了攥,阖府上下,能让刘玉絮退三分的人唯有洁娘,如今洁娘不在身边,她不想惹麻烦,便微垂螓首。
“冉娘,我姐姐的花露都做完了,你现在才开始?”刘玉絮瞥了眼梅妆手里的福袋。
“之前一直在准备。”
“哦,什么花露需要这么长时间?可千万别跟姐姐的重复,免得让宫里的人笑话。”
有这么严重么?胆小的刘玉冉并未慌乱,因为做之前她明确的问过筠娘,得知筠娘做的是梅雪露,方才放心的准备红蕊露。
“我做的是红蕊露。”刘玉冉道。
为什么她们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尤其是刘玉絮。
“冉娘,你疯了!居然跟姐姐做同一种花露。”刘玉絮尖叫!
梅妆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刘玉冉。
“我没有,筠娘做的是梅雪露……”
“你撒谎,姐姐明明告诉所有人她要做红蕊露!”
“发生什么事了?”一道和和气气的声音传来。
八月的阳光依旧刺目,佟氏在众人的簇拥下笑眯眯而来,立在随风簌簌的美人蕉边。循声而来的还有祖父,他晚到几步,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佟氏笑道,“小姑娘家闹着玩,吵吵才热闹。”
不,我没有吵,我还没说话呢!刘玉冉眼瞳一缩,嘴角微翕,就见刘玉絮猛然指着她,无比委屈道,“祖父,冉娘居然也做红蕊露,这不是要害姐姐吗?”
“不是的,我问过筠娘,她说不做我才做的!”刘玉冉急急地上前解释。
“絮娘,你给我闭嘴。冉娘是你姐姐,你怎可指着她大呼小叫。”刘玉筠同时喊道,忽然拉住刘玉冉,将她拽了回来,“冉娘,别跟絮娘吵架好吗,是她不懂事。我没关系的,我再换个花露还不行么。”
这下勋国公刘义方终于弄明白发生什么!大为光火,筠娘提前半个月就做好红蕊露,还当着他的面拿给佟氏品鉴,大家都知道,难道冉娘就不知!如今闷不吭声也做红蕊露,其心可诛!
“冉娘,你为何要这么做?”刘义方厉声问。
刘玉冉茫然四顾,“我没有!祖父,我也不知怎会这样,之前问过筠娘,她明明说……”
“冉娘,我重新换一种还不行,你就不要责怪絮娘了好吗?”刘玉筠大声道。
我没责怪啊!刘玉冉百口莫辩,刘玉絮却一脸害怕的躲到刘玉筠身后。
她还有脸责怪别人?!刘义方怒不可遏,对刘玉筠道,“做错事的是冉娘又不是你,你为何要重做?”
“我是姐姐让着妹妹应该的,祖父莫要动怒……”刘玉筠咬唇,泪光莹莹。
刘玉冉压根就插不上嘴,难以置信的瞪着刘玉筠,“筠娘,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佟氏笑吟吟的打圆场,“我知道冉娘是最乖巧懂事的。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既然筠娘在你之前,而你也才刚刚开始,不如让着筠娘一回吧,也算成全了她这一个多月的辛苦。”
她辛苦,我就不辛苦么?刘玉冉一口气堵在胸口,偏又是个拙口笨腮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筠娘,你怎么哭了!”佟氏惊讶道,原来刘玉筠早已梨花带雨。
“祖母,是我不好,我不该做红蕊露,这样祖父和冉娘就不会生气了,还是让我回去重新做吧。”她越这样说,刘义方便越来气。
冉娘生气?她有什么资格生气!
这些年刘涉川越来越有出息,为了忍让他,佟氏春夏秋冬都不敢在家里随意走动,唯恐碍了他的眼。如今他养的女儿也是一个比一个能耐,且不说那目中无人的洁娘,至今也不曾喊佟氏一声祖母,就连冉娘也变成了这个样,凡事掐尖要强,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抢。
刘义方恨声道,“筠娘哭,你也跟着哭,你有什么好委屈的?她一心让着你,你呢?非要掐着一瓶破花露断了姐妹情分么?”
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筠娘和佟氏的每一句话都像一盆油,泼在越烧越旺的祖父身上……
刘玉冉目中满是陌生,透过朦胧的泪光无措的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断的扭曲拉伸,那么狰狞。
可她不能哭,她一哭就是不懂事,就是忤逆长辈,而筠娘一哭,所有人都会心疼。
“祖父,冉娘还小,看在大伯父的面上求您不要为难她。”刘玉筠眼泪汪汪求情。
原来在你们眼里我教训孙女还要看儿子的脸色!刘义方怒不可遏,“事无大小之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就算天皇老子的面也没用。冉娘,你给我回去闭门思过,好好想想为什么!”
简直是无妄之灾!被祖父当众狠狠训斥一顿,刘玉冉面色惨白的扶着梅妆回到冉心园。
晚膳只勉强吃了几口,待刘涉川离开后,她才跪在宴息室战战兢兢对小姚氏说,“阿娘,我……我不想参加宫里的赏花会……”
她本就内向,从小到大受了委屈只会暗自垂泪。不是不懂诉苦,而是阿爹那样高大,似乎与她有着无穷的隔阂,至于阿娘,她最怕阿娘失望的目光,唯有不做不错。
若不是刘玉洁眼明手快,小姚氏那一巴掌就要落在刘玉冉白嫩的小脸上。
气得小姚氏一个劲抹眼泪,骂她不争气。
前世刘玉洁并没有收到赏花会的邀请,得知姐姐也不参加,不由高兴还拉着姐姐到处玩。至于此生为何收到,她并未深思,却发现姐姐并非不想去,而是中间发生了什么,否则又何必不辞辛劳的准备花露?
刘玉冉并没有对小姚氏透露今天发生的事,知道又怎样?以阿娘的性子,除了气的直哭,哪里是二房和佟氏的对手。没得平白再遭她们一番羞辱。
准备了这么久的红蕊露……就这样不能做了。刘玉冉失魂落魄的离开宴息室,刘玉洁追了出去,一把拉住梅妆,问她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玉冉知晓刘玉洁厉害,不准梅妆说。唯恐事情闹大,惹得祖父越发不快,说不定还要对阿爹发脾气,那样阿爹就更不喜欢她了,她默默垂泪。
以冉娘的性子,不说便真的不会说。刘玉洁转身离开,家里到处都有下人,只要按照姐姐今天的活动路线稍一打听,很快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长房如日中天,刘玉冉又如此美丽,倘若出席赏花会哪里还有二房发挥的余地。
刘玉洁不得不重新正视这位未来的五皇子妃——刘玉筠。
严格来说,前世刘玉筠也没做过啥特别对不起她的事,顶多抬起高傲的下颌露出睥睨蝼蚁般的微笑。这种笑对刘玉洁而言,不痛不痒,姜氏房里的下人天天用这种眼光打量她。
如果硬要找个缺点的话,勾引沈肃勉强算一个,但她都不怕死,刘玉洁更觉得无所谓,反正自己没勾,姜氏要赖也赖不到自己身上。
当时面如白纸的姜氏望着五皇子妃抱着自己的儿子,转过头,问同样震惊的刘玉洁,“我是不是在做梦?”
刘玉洁顿了顿,“没做梦。”
姜氏晕倒在她身上,她抱不动,两人一起歪倒,惊动了沈肃。他推开刘玉筠,怒容满面走过来,抱起姜氏拖着她便离开。
“沈肃,我什么都没看到……”她被他拖得前脚不跟后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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