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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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姚氏后来的描述,沈肃来的很晚,匆匆看了一眼漂亮的丫鬟,连话也没说便离开,原以为他没看上,谁知没过多久威宁侯府沈家便送来定亲的礼单。

这件事刘府确实不厚道,说骗婚也不为过,以至于前世刘玉洁在面对沈肃时总有点自惭形秽,可她也是无辜的,又受尽人间苦楚,渐渐地,她就明白,自己也是受害者,并不亏欠沈肃一分一毫。且她也不喜欢沈肃,能不嫁给他,应当是今生脱离苦海的开始。

是以,明日必须赶到,好好会一会恶毒的姜氏,她要亲口拒绝这门亲事,如此,最多算内宅的一次小摩擦。倘若错过,再反悔口头约定,一个弄不好世交变仇家,必然对阿爹不利。

简单的用了晚膳,刘玉洁坐在前院赏花,绿衣看出她在等人。

“小姐,您等谁?”绿衣问。

“京兆尹付正海。他有令牌,宵禁行走也畅通无阻,见了他我们便说佟氏染病卧床,正等着我去侍疾,请他网开一面,带我们一行人今夜就回长安。”刘玉洁道。

绿衣和绿染一头雾水,不懂她为何这么赶,而且还胆大妄为的打着佟氏染病的旗号,不过她们一向忠心耿耿,主子吩咐的事,只要大面上不出错,皆马首是瞻。

这事刘玉洁跟嬷嬷解释过。她之所以去丰水找祖母,便是与佟氏怄气,因那佟氏仗着祖父喜爱,多番插手她的婚事。如今她急赶而回,便是梦见佟氏将自己配给一个麻子。

借口漏洞百出,但嬷嬷心里也不踏实,显然,她也不放心佟氏。再加上刘涉川与京兆尹交好,有他护着,宵禁赶路也不算大事,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低调些便可,巡查的官兵一看就明白,通常不会为难。

当京兆尹出现,刘玉洁的心沉了几分,更清醒的意识到自己重活一世这件神秘且还无法对人解释的奇事。

她既庆幸又不安,却充满勇气。

知道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小心翼翼避开是不是就能远离前世的噩梦?此生,阿爹,继母,姐姐,林嬷嬷,绿衣和绿染,还有九安,远在永州的九安也就能好好活着了,没错,好好的活。

被刘玉洁一口一个世伯,付正海哪好拒绝,只得带刘玉洁出发。

驿丞长一看“表姑奶奶”要走,急忙拎了一大篮覆盆子追上去,“小地方好东西没有,但这新鲜野味可是一等一的好,还请表姑奶奶赏脸带回去,就当小的孝敬刘大人的。”

刘玉洁点点头,绿衣上前欠身接过,驿丞长笑得见牙不见眼。

******

刘府马车夹在京兆尹队伍中央,稳稳当当前行,亥时,弦月当空,驿道两旁垂柳如烟,前方传来马蹄疾奔,越来越近,越近越响,如雷鸣鼓动。

车厢内刘玉洁听见一道亮如洪钟的喝声:“前方封路,不得通行。”

沉默须臾,大概付正海正在出示路引和宵禁通牌,不料亮如洪钟的男子不为所动,“今夜事出突然,劳烦付大人暂回驿站歇脚,倘若耽搁大人要事,便由我锦衣卫一力承担。”

刘玉洁暗暗心惊,发生何事,连京兆尹都不放行?不过她最关心的还是与沈肃定亲一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佟氏坏她姻缘。

那说话的锦衣卫是个正五品千户,姓鲁名达,见一女眷从蓝呢马车而出,车上有刘氏族徽,竟是勋国公府的人。

绿衣对鲁达欠身施礼,“回禀大人,我家老夫人染病卧床多日,十分思念小姐,小姐素以恭孝律己,还望大人念在我家大老爷的面上通融几分。”

勋国公府的大老爷便是刘涉川,任工部侍郎又兼国子监祭酒,位列小九卿,不过三十几许,拜相入阁迟早的事,且老太爷身居一等勋国公,三代世袭,这刘涉川便是未来的勋国公,即便放在达官多如牛毛的长安也是不可轻易得罪的贵族。

鲁达有些吃不准,征询的目光瞥向右前方,那是个十bā • jiǔ岁的少年人,有一双比女子还要秀丽的美眸,却目光若电,澄澈如洗。绿衣抬眸扫了少年一眼,心神一震,好一个俊俏郎君,又见他飞鱼服绣春刀,估摸至少四品以上佥事。

四品的锦衣卫佥事,可不是四品的京官。绿衣垂眸不敢多看。

少年人道,“任何人不得违令。还请付大人海涵。”他只看了一眼付正海,理都不理代表刘玉洁的绿衣。

鲁达领命,一脸歉意道,“上峰有令,今夜确实无法通融,但请小姐体谅。”

绿衣只得回禀刘玉洁。

倘若重活一世还与前世没分别,那她岂不要再受一番罪!刘玉洁心急如焚,想到最后韩敬已俯身靠近的吻,竟出了一身汗,险些失态,冷汗过后,心神镇定。

付正海对少年人拱拱手,算是妥协。少年人颔首,便要策马先行,却见一个矮团子从车里下来,还是个半大孩子,面覆轻纱,露出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杏眸。可这孩子脾气还不小,典型的长安贵女,挡住他去路,但他不吃这套。

少年人纵马上前,剑眉入鬓,五官似鬼斧神工,洁白到快要反光的皮肤在月光与灯影中薄透如珍珠。

一如从梦中走来。

刘玉洁睁大双眼,仿佛被钉在原地,绿衣清楚的感受到扶着自己胳膊的两只小手掌心轻颤。

沈肃纵马绕了刘玉洁半圈,“沈某奉命行事,今日即便是刘大人在此也不会例外。”听上去像解释,但态度强硬。

除了户部,他竟还任职锦衣属?片刻失神之后,刘玉洁恢复镇定,她与沈肃还算不上生死仇敌,只是互相讨厌,好比说,沈肃突然摔下马,她暗暗高兴,但不会落井下石,至少在不顺路的情况下她不会。

“大人办案,我等不敢有违。此处便是渭河弯,河上有来往驿船,我们坐驿船离开总行了吧?”刘玉洁道。坐船要耽搁一点时间,但勉强来得及。

长安的人谁不知这条通往城门的驿船乃刘氏小二房大内兄所掌,也就是刘玉洁的表舅舅。路上宵禁与水上宵禁分属两处管辖,但凡是个明理的,这时候就不该为难刘玉洁。

沈肃唇角一挑,“可以。”

绿衣欣喜的与刘玉洁对视一眼,主仆二人谢过沈肃,携手上了马车,却听沈肃道,“不过陆上归我管,此处依然封路。”

什么?

从这里开始?

那她怎么上驿船?没想到沈肃还是个绵里藏针的小人。

刘玉洁提着裙裾的手一抖,“佥事大人,此处离驿船不过两百米,你确定就要从这里?”

两百米而已,就连一旁的付正海也觉得沈肃有些过了。

沈肃迎上刘玉洁讥讽的目光,坦然道,“是。”

有本事飞过去,飞不过便给我乖乖回驿站。

刘玉洁侧首看他,倒不喜不怒,淡淡道,“沈肃,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

嗯?你怎会知晓我名字?沈肃重新打量她几眼。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架空,架的非常空,一切设定以作者为准,考据党手下留情,不要较真,只图一乐好不好?

☆、004遇洁

作为最年轻的两榜进士,又创造过连中三元的神话,以他的才学相貌想低调都难。更何况金榜一放,状元游街时的盛况,掷果盈车,鲜花唾郎,这里的唾郎不是吐口水,而是少女口衔鲜花,看见沈肃便砸过去,据说游到一半,沈肃便狼狈而逃。

所以刘玉洁认出沈肃,在场之人没一个感到奇怪。

仗势骄娇的贵女在长安不足为奇,但明晃晃威胁他的只此一个。沈肃满不在乎道,“我从不求女人。”说完,扬鞭催马离开。

鲁达只好和颜悦色陪刘玉洁一行人,稍稍落后,驶向驿站。

因是夜间,未免人多影响主子休息,林嬷嬷与绿浓在后面一辆车。

“连老爷的面子都不给,不过一个四品佥事,还真当什么了不起的大官儿!”绿衣气哼哼道。

沈家的恩封不及刘家,子孙后代却人才辈出,如今整个长安的贵女都盯着威宁侯府。尤其还未定亲的沈肃更是抢手货,倘若不是去年一场大病错过翰林大选,那真是风头无量。

绿衣幸灾乐祸道,“活该!”转着圆溜溜的眼睛想要出坏主意,却见小姐一眨不眨瞪着她,十分诡异。

怎,怎么了?绿衣睁大眼睛,一阵风吹起车厢的轻幔,重重暗影背后银光森森,一把短小锋利的胡刀横在刘玉洁颈上。

“你若敢动一下,我便割下她的头。”沙哑阴沉的声音从刘玉洁背后传来。

绿衣浑身颤抖,冷汗如雨的点点头。那贼人不知使得什么手段,弹了一记石子,正中她肋下,整个人便两眼一抹黑人事不知。

因为离开驿站,很多事都随之改变,比如不知何时车里竟躲了一个与她一样迫切离开的贼人。尽管只需轻轻喊一声,外面的锦衣卫就会蜂拥而上,但刘玉洁觉得贼人的胡刀更快,而她的命只有一条。

“不知阁下是哪条路上的英雄好汉,小女尚有一箱珠宝,愿赠与好汉做盘缠。”

女孩声音虽紧张倒也还算镇定,更难得的是她身子纹丝不动,没有半分回头张望的举动。换成一般的长安贵女,不是尖叫着晕过去就是拼命转过身向他求饶。

“你倒也熟悉道上的规矩。”沙哑声音粗噶的笑了两声,“今日能否躲过一劫还要仰仗小姐,希望小姐好生配合。”

刘玉洁点点头,万不敢去看贼人的脸,那样死的快。

此人没想到锦衣卫竟连刘府和付正海的脸面都不给,唯有出此下策躲过锦衣卫盘查。

眼下性命无虞,但事成之后,此人定会杀她灭口。刘玉洁并不认为一个引来几十个锦衣卫的凶徒会是心慈手软之辈。

目光又落在晕迷不醒的绿衣身上,鲁达见过她,不说下车时候莫名少个丫头,就说在车厢见血也能引起锦衣卫嗅觉灵敏的马匹不安。是以,绿衣的性命也无虞。

将刘玉洁脸朝下按在榻上,贼人一番捯饬,让刘玉洁抬头,她哪里敢应,直到那人拿刀逼她抬头!

“你!”刘玉洁掩口睁大眼睛。

车厢内贼人没有,倒是有个声音与贼人相同的绿衣,而真正的绿衣被人扒去外衫横躺毡上。

扮成寸步不离的婢女……事情就更麻烦。刘玉洁感觉逃生机会渺茫。

贼人将绿衣捆结实塞进榻下的暗箱,刘玉洁慌忙将暗箱移了点缝隙,小声小气对那凶光毕露的贼人道,“不留空隙会闷死人,天气炎热……锦衣卫的马又嗅觉灵敏。”

她说的很有道理,却不是为了帮他,而是可怜小婢女的性命。没想到还是个宅心仁厚的。贼人冷笑一声。

驿丞长一面系衣带一面迎上前,怎么又浩浩荡荡回来啦?一看周围好多锦衣卫,吓得立刻噤声,缩着脖子对官最大的一个作揖。

鲁达上前交割文书,言简意赅说明来意。驿丞长点头如捣蒜,一叠声道,“谨遵大人吩咐。”

“你且下去通知众人,夜间关好门窗,案犯乃亡命凶徒,身上还有重要物证,一旦发作,就算皇亲国戚也敢下手。”鲁达沉声道。

驿丞长脚下一个趔趄。对于案犯的凶恶哪里还用怀疑,连锦衣卫都出动。

沈肃将马交给下人,见刘府车队已至,机灵的小厮早已上前候着,伺候刘府千金下车。

“绿衣”低头敛目搀扶刘玉洁,有坚硬锋利的东西抵住腰侧,刘玉洁僵硬的迈步。

“放松点,否则同归于尽。”嘶哑的警告低低地传进耳朵。

刘玉洁镇定几许,见林嬷嬷与绿染迎上来,“嬷嬷,绿染,我的珠宝箱还在车上,你们帮我收拾一下,绿衣陪我回房休息。”

林嬷嬷与绿染没有丝毫怀疑。这样也好,否则她们也会危险。

目光扫了一圈,有个人朝这边走来,刘玉洁眼睛一亮。

从小到大,许多女孩看见他,都会有这种“亮光”,再一琢磨,这孩子说小也不小……还是不要惹麻烦为妙,于是念头一转,沈肃绕过刘玉洁径直而去。

刘玉洁满目失望,硬着头皮往前走。殊不知贼人比她还要惊吓,眼睁睁看沈肃越走越近,直教人魂飞魄散,好在沈肃忽然改变主意。

走了两步,沈肃脚下一顿,贼人的心脏也高高地悬到嗓子眼。

“喂,我为什么要哭着求你?”他问。

刘玉洁将要张口,腰间隐隐作痛,贼人在警告她。如此,就算引起沈肃的注意,也不会有好下场。

女孩横了他一眼,似乎对他很不屑,扶着丫鬟的手慢吞吞离开。

“刘姑娘,沈某确有公务在身,若行得罪之处,还望体谅。”沈肃嘴角挑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他还会道歉?刘玉洁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目光探去,被那漆黑如墨的双眼攫取,仿佛能一直望进心底。

“现在才知道道歉,晚了。”

“我对刘大人并无半分不敬之意。”沈肃又往前一步。

“绿衣,我们不要理他,只管回去让爹爹狠狠收拾他!”

贼人巴不得如此,正庆幸刘玉洁知情识趣,却见沈肃上前扯住刘玉洁胳膊,“那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放肆,拿开你的脏手。”刘玉洁倨傲道。

此时此刻,贼人想死的心都有,暗暗用劲戳破女孩的皮肤,命她不得再与沈肃纠缠,尽快甩掉,沈肃的拳头已经呼啸而来。

他娘的,上当了!众人只听绿衣大喝一声,粗哑难听。

与此同时,那只攥住刘玉洁胳膊的手狠狠一扯。早有准备的女孩随着那股力道向前飞扑。

“算你不傻。”他一面笑一面抱住她,却没有收到期待中的崇拜与依赖,逃出生天的女孩抛下他,独自寻找更安全的地方。沈肃的笑容隐去,抽刀抵住进攻的贼人。

贼人目眦欲裂,只恨未能一刀捅了刘玉洁,她竟跟沈肃一唱一和……

锦衣卫纷纷抽刀赶来,驿站乱成一团,刘玉洁深一脚浅一脚奔逃,直到撞上林嬷嬷与绿染。

三人二话不说,挑了最近的一辆马车,躲在里面不敢探头,车外杀声此起彼伏,原来贼人还有同伙,怪不得出动几十个锦衣卫!

林嬷嬷忽然松开刘玉洁,爬出车外。

驾!几道清脆的甩鞭,只见一中年妇人驾着两匹白蹄马疯狂冲出驿站。

刘玉洁大惊失色,脖颈忽然一紧,绿染阴测测道,“不准动。”好粗的男人声音。

又是假,假的!真正的林嬷嬷和绿染会不会……不,不会,贼人不敢距离锦衣卫太近shā • rén!刘玉洁任人绑住四肢丢在榻上。

一看马车冲出驿站,沈肃便知逃走的人是谁,“刺猴逃走,冯亮,你们队跟我上。”

眨眼,十几名训练有素的锦衣卫翻身上马,若蛟龙出海,踏云直追。

驾车的林嬷嬷扯下面具,竟是一个刀疤脸壮汉,绿染则是三角眼的男子。此二人身材皆不高大,类似女人,再加上夜间视物不便,人心惶惶,竟让他们蒙混过关。

活这么大刘玉洁头一回知道,世上居然有那种薄薄一片往脸上一蒙就变成别人的东西。

******

一直奔逃了大半夜,曙光自地平线绽放,雨雾蒸腾,天空仿佛笼了一层轻烟,伴着山风在丛林间回旋,刘玉洁不知他们要逃往何处,难道进山?

刀疤脸与三角眼各自受伤,唯有全力冲进深山,方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而手里的刘玉洁便是他们最后一道保命符。

然而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打碎了他们的幻想。

一人一马,马背上的锦衣少年简直是他们的噩梦。

刀疤脸叫:“三角,快用袖箭射死他。”

三角眼趴在窗口发动暗器,非但没射中沈肃,反倒被沈肃身后的随行一箭穿头,脑浆四溢。

听见刘玉洁惨叫,刀疤脸满目狰狞,冲进车厢,撕开刘玉洁的绳子,吼道,“去前面驾车,别让车子翻下山,否则一起死!”

他还在刘玉洁腰上绑了一根又粗又硬的绳子防止她跳车。

刀疤脸连续发动两次机括,袖箭用光,绝望之时却见林中飞起数道黑影,十几个锦衣卫眨眼就被缠住。

“哈哈,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弃老子的,老子身上有重要的东西!”刀疤脸喘着粗气,正要钻出车厢就被当/胸一脚踹回原地,沈肃竟从车顶翻下来。

山路越来越崎岖,马匹受惊,奔跑如电,刘玉洁是想逃也没机会逃,只能认命的驾车,不时注意身后的厮打,只盼他们千万别撞到她,连累她!

沈肃一刀劈开她腰间绳索,“让开。”亲自驾车。

她从善如流,发现沈肃脸颊、后背染了不少血。

“后面好多杀手,快把东西扔给他们,否则咱俩都得死!”刘玉洁紧张道。

惊险万分的山路,小小一辆马车屁股后头跟了一串黑衣人!

沈肃嘴角两边紧抿,呈出坚毅的线条,对她充耳不闻。

这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刘玉洁用力抓紧车框,“要死你自己去死,放我下车!啊——”一道黑影窜出,勒住沈肃脖子,却被他翻腕出刀刺开。吓得刘玉洁急忙往车厢钻。

“驾车!”沈肃捏着她的脸将她重新拖出来,“不听我的话,你很快就可以去死!”

刘玉洁暗恨,咬紧牙关拉着缰绳,余光一直追随沈肃秀挺的身影,他又杀了一名黑衣人,此刻半幅身子探在外面……

她只想好好活着,哪能在这里陪他一起死……

我日!

惊骂一声,沈肃难以置信的回头瞪向刘玉洁,毫无防备的他被一脚踹下疾驰的马车!

心念电转,他唯有双手护头,两腿一曲,尽可能的缓冲急速的冲击,即便如此,身体还是随着惯性翻出车外数十米。

别让我逮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作者日夜辛苦码字,小天使们看完之后千万别忘记收藏啊。新坑如此娇嫩,唯有靠你们一个一个的收藏累加才能成长,请看作者的泪目T-T

☆、005遇洁

压根就没指望沈肃听她的建议,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踹他下去。

急速转动的车轴又一阵颠簸,震得刘玉洁慌乱的眼神渐渐聚焦,雨雾弥漫的尽头越来越清晰,参差不齐的断石,空荡荡的青色的天,她的运气似乎也不怎么好……是悬崖!

啊!啊!啊!刘玉洁尖叫着窜下马车,一路泥水四溅,骨碌骨碌滚了足有五十米。就在她落地的瞬间,马匹的嘶鸣陡然尖锐,两匹马并一辆黄杨木大车翻进了深不见底的峡谷。

稍微挪动一下,刀割似的的钝痛传来,刘玉洁咬紧下唇,一射之外,沈肃也是好不狼狈,摇摇晃晃的爬起。

他给了她一个“你死定了”的眼神,转身就与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

顾不得又冷又粘滑的青苔,刘玉洁拼命往草丛爬,将自己完全的隐藏起来,万一沈肃被砍死,黑衣人见还有个喘气的,肯定会顺手灭掉。

一只金钟儿落在颤巍巍的草叶下躲雨,呆呆望着刘玉洁,它抖了抖触须,轻轻叫了两声又飞走。这种东西在丰水很常见,如果加上纺织娘和叫哥哥,便是夏日最浪漫的夜色之歌。

她又开始思念祖母了,但更想念阿爹。

沈肃拨开草丛,见女孩面色发青,浓密的睫毛像道黑色纱幕,挂着晶莹的水珠,拍拍她满是泥水的脸,她才缓缓地睁开,湿漉漉的眼睛,让他有种仿佛在哪里见过她的错觉。

忍下踹她一脚的冲动,沈肃恶声恶气道,“起来,再不起我可就走了。”又小声骂了她一句。

“我脚疼。”她说。

“活该。你以为踹开我就能活命?”越说越来气,沈肃撑在她上方,咬牙切齿道,“没有我,你死得更快!”

“那我为何也跳下来?”

“是跌下来的吧!”

刘玉洁平静道,“你知不知道我救了你?前面是悬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算救他一命。

沈肃抬目四下看了看,视线重又落在她脸上,神色很复杂,刘玉洁觉得他并未相信,但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又一阵脚步传来,沈肃忽然压低身体,抱着她顺着斜坡滚下,期间还死死捂住她的嘴,唯恐她乱叫。两个人无比狼狈的贴着一处凹陷的泥壁,头上方是斜生的狼尾草,又长又密,遮挡了从上往下看的视线。

脚步越来越近,黑衣人在附近徘徊良久,才渐渐散去。刘玉洁松了口气,示意沈肃松开她。

“别动。”他弓着腰声音压的极低,几乎是以气息的方式吹在她耳际,刘玉洁打个寒颤,怒视他,他不为所动,箍紧的手臂好似铁铸般坚硬,另一手依然死死捂住她的嘴。

大约半柱香之后,忽然听得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老大,您也太小心了,我看沈肃应该逃进深山。”

另一个人哼了声,阴测测道,“倘若不是下雨,老子非一把火烧了这里不可。”

“要不派几个眼线在山下和长安,一旦发现他……”后面的声音消失,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他们……竟然……竟然还没走!刘玉洁瞪圆了眼睛,沈肃给她一个“你傻呀,兵不厌诈”的眼神。

“你有办法下山吗?”她问。

沈肃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没好气道,“现在下去送死?你这个小毒妇。”

“原来我救了一条蛇。”刘玉洁垂眸道。

“是不是真心救我你心里清楚,”沈肃似笑非笑,板着脸贴近几分,咬牙道,“但愿我救的不是一条蛇。”

刘玉洁移开视线,与他拉开距离。

藕色的烟纱披帛早不知丢在何处,她穿着浅紫的绉纱儒衫,内衬月白冰丝绸,下着粉色高腰暗花棉裙,个头跟五妹差不多,比五妹胖一些,见她年纪小,沈肃虽有不满,却也懒得继续刁难。

雨停了,摇曳的狼尾草被风一吹,甩下些许水珠,沈肃拽着她往前走,稍平整些的路面布满青苔,走三步滑两步,两人只好踩着松软的烂泥。

走了一会儿,沈肃扶着树干辨别方向,顺便回头睃了一眼闷不吭声的女孩。她面色苍白,小小的嘴角抿得很紧,明明脚上受了伤,却不曾向他求助半句,甚至还跟上他的脚步。

倒也不算太娇气,比五妹强多了。沈肃弯腰去抱她,刘玉洁吓了一跳,目光渐渐变冷,“你干什么?”

“我对小孩不感兴趣,别磨叽。”沈肃抱起她,继续在林间穿行。

刘玉洁眼珠缓缓转了一圈。凭什么要自己主动反对亲事?就算打了姜氏的脸,多少也坏了自己的名声。这事就应该让沈肃来做,让沈家头疼,而她,坐享其成便可,但得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挑唆,万一沈肃觉得shā • rén灭口比较简单方便的话,她可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两人在溪边简单清理了身上的泥渍,没想到沈肃还认识覆盆子,刘玉洁饥饿也跟过去摘。

覆盆子有刺,一不小心就会扎手,没想到刘涉川的女儿还认识这东西,沈肃饶有兴味打量只及自己胸口的小丫头,她摘的很小心,一口一个,白嫩的小手居然有四个肉窝儿,时不时被刺扎一下,也不知疼不疼,但看她的样子,大概无所谓。

“好吃吧?”沈肃见她可爱,存心逗她一句,“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帮你摘。”

刘玉洁却仿佛被雷击中,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脸上褪去,那小小的身子几乎不能自控,连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叫我一声好哥哥,便放过你”,这句话几乎成为每次梦魇的开场白,她睁大眼睛,像只无助的困兽,努力去推,却贴得更紧,那些窒息的吻,凶狠的吻,还有无尽的羞耻……

你怎么了?沈肃双手握住她胳膊,冰凉一片,那真实的颤抖不断从掌心传进他心里,没来由的,让他感到害怕,直到她湿漉漉的眼里蒙上一层泪光。

“你,你哭什么?”沈肃一头雾水,“不叫就不叫,给你,都给你,行了吧。”他的声音不禁柔和,松开手,嫣红如朱的果实纷纷落在女孩莹白如玉的小小掌心,好看极了。

柔和的声音将她重新拉回现实,刘玉洁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呆滞,却又很快恢复清明,既无哀伤也无恐惧,仿佛那半年的禁/脔梦魇与她无关。

沈肃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嘁,我干嘛哄她啊?长安的女孩都是这副娇气哭包的傻样。不过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胖子,呆板且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没得罪过你吧?”

刘玉洁不答反问,“你的人什么时候过来?”她不信锦衣卫没有任何动作。

“慢慢找啊,山这么大,总得需要一点时间。”沈肃扯了扯身上又潮又脏的衣服,想脱下来,又有点不好意思,旁边的人怎么说也是个半大小姑娘。

刘玉洁将洗好的覆盆子分了一半给沈肃,沈肃受宠若惊。

“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个事?”刘玉洁温和道。当她试图表现友好,便是这种音调。

“说。”

“你的人来以后……可不可以先救我,你等一等再出去。”

沈肃吐了嘴里一颗坏掉的,撩眼看向她,坏东西,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为什么不是先救我,你等一等再出来啊?”

“我受伤了又不会武功。”

“我也受伤了。”

“但你还能跑能跳。”

“所以就活该让着你?”

“我很感激你。”

“撒谎,你明明很讨厌我。”方才抱她之时,别以为他没看见她眼底的厌恶,这对沈肃而言不可谓一个不小的打击。

“如果你不照我的话做,我阿爹可能会为难你。”

沈肃嗤笑一声,“你阿爹好可怕,怎么个为难法呀?”

“众目睽睽之下你与我一起走出这里,等同坏我名节,阿爹会逼你娶我。”

沈肃愣住,“……”

半晌才干涩道,“呵,想得美。”

他的反应比刘玉洁预想的镇定,眼中也没有杀意,这点令她悬着的心放下不少。刘玉洁和颜悦色道,“婚姻大事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何况我们还是门当户对……到时候你就是再不甘心也得跟我在一起。所以,你最好慎重考虑下我的建议。”

沈肃俯身笑看她,一双眼睛似秋日晴空,“少吓唬我,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倘若两家没有联姻的意思,刘玉洁当然不在乎谁先被救,但事实是佟氏在家里上蹿下跳,一旦抓着这点作伐子,坏她名节……

“我没吓唬你。”刘玉洁抬眸。

两人视线毫无防备的胶着在一起,沈肃给她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继母接我回长安,是因为你的母亲想为你求娶我。此时此刻,大概正坐在我家的宴息室聊天……”

好了,难题丢给他,慢慢头疼吧。

作者有话要说:

☆、006遇洁

沈肃平静的望着她,眼角微挑透出几分漫不经心。

这态度跟预期的不一样,刘玉洁暗暗失望。

“原来如此……”沈肃点点头。

什么原来如此?刘玉洁阴郁的侧看他。

沈肃眨着狡黠的光芒,“听起来很可怕。不过……”他做出思考状,刘玉洁竖起耳朵听,“不过仔细想想……娶你好像也没什么损失。”拿我当枪使你还嫩了点。

得知可能娶她的噩耗,还如此淡定。刘玉洁重新正视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他似有一双无形的眼,轻而易举看透她,眼中充满调侃的笑意。

刘玉洁轻巧一笑,听见自己无比冷静的声音,“既然你不反对……那我便放心了。”

沈肃脸上的坏笑僵住。

“你祖父是威宁侯,父亲主掌通政司,还有两个前途似锦的哥哥,再说你连中三元的神话,将来为我请个一品诰命也不是什么难事,之前……我很怕你看不上我。”

沈肃的表情裂了,呀,你不是来真的吧?“八字还没一撇……做梦吧你!”

“可是你抱过我,事情已经这样……”刘玉洁红着脸,亮晶晶的眼睛水汽氤氲。

“抱你?你以为我很想,跟抱块木头差不多!”原来她来真的啊!沈肃莫名的紧张,“你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漂亮的女人,既漂亮,还要是女人,说了你也不懂。”目光不禁从她的眼睛滑落她唇上,又触电般收起。

这个她还真不太懂。

到底什么是漂亮什么是丑?从小到大,大家都夸她漂亮,沈肃是第一个说她丑的人。刚开始她觉得沈肃眼神有问题,后来仔细一看,自己好像真的不好看,而绿染和绿衣那样的才是美人,就连最讨厌的肖姨娘也长得那么漂亮。

刘玉洁耸耸肩,“那你打算怎么办?”

说来说去,难题又回到他身上。沈肃哼了声。

“我阿爹说今天两家定下口头约定,待我俩相看后正式下聘。”

“这不正在相看。”沈肃心不在焉道。

他可能需要一点时间面对残酷的现实。刘玉洁便不再浪费感情,安静的坐在一旁保存体力。

严格来说沈肃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好人,更确切的形容,只是对她不好罢了。

比起心肠歹毒的姜氏,沈肃对她的不好又算不得什么!

她哭着跑回家,却被祖父骂,被佟氏呵斥,只有阿爹心疼她,派人喊沈肃回府叙话,当着沈家下人的面,将沈肃打得口鼻流血,这简直要了姜氏的命,她的儿,她亲生的儿呀,打她的儿就是要她的命,却也不想想刘玉洁也是刘涉川的儿。

大概被阿爹的威势镇住,回去的路上沈肃一言不发,反倒是她坐立不安,下车时脚一软栽进他怀里,其实他大可以后退两步看她跌倒,如今却非要抱着她……难道要用什么迂回的方式报复?她警惕的推开他。

之后,贪墨案事发,阿爹被罢免发配俱兰,遮风挡雨的屋檐塌了一大半,刘玉洁感到深深的恐惧,林嬷嬷劝她依附沈肃,确实也只能依附沈肃。她战战兢兢的靠近他,汲取一点保护。

有所求就要有所付出,他的保护需要某种代价,无知无畏的她懵懵懂懂的配合,茫然的看着两个人完全不同的身体,在残酷的生存问题面前,那点少女的羞涩根本不值一提,直到疼痛超过想象,方才失声哭泣……

她抬眸,怔怔凝视尽头的层峦耸翠,是长安,重新开始的长安,那些绝望与难熬的夜晚……都已过去,勇气重新在心口翻腾。

回神定睛一看,沈肃正盯着她发呆。一见刘玉洁目光瞥向自己,沈肃急忙收起视线,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拧眉问她,“你就这么讨厌我?”

“结亲,结的是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