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将军面色难看之极,目含怒火,却平静的抱了抱拳:“李某不敢!”
“不敢?呵呵!都说金吾卫上师第五旅的旅帅李广桀骜难驯,恃才傲物,是个刺头。可如今本公看来,却是名不副实。这一身棱角,莫非已被磨平了?”
嬴冲口里讥讽了一句,却又语气一转:“你李广行事虽是乱来了些。有欠妥当。然而据本公所知,这几十日内。你们第五旅辖地,是咸阳城东最安宁的地带。至少这尽忠职守四字。李广你当之无愧。本公如今任职之神策军第五镇,仍缺一副将。你若愿意,三日后可去上任,代本公掌管军务。就让本公看看,你李广治军的本事,是否一如传言?”
郭嘉微一愣神,似不认识一般,定定看了眼前的这位安国公一眼。而那李广则先是不敢置信,然后那苍白的面色就涨成通红,有些兴奋激动,又有些迟疑犹豫,
而安国公则是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不敢么?那就算了。看来所谓的飞将军,也不过如此,怪不得几十年,都只是小小旅帅——”
可他的话音未落,那李广就已大声道:“有什么不敢?我李广听命便是,必不负国公赏识!”
嬴冲闻言,顿时是一阵哈哈大笑。当下再无逗留之意,拍了拍李广的肩膀,就带着郭嘉等人,大步跨出了这座军府。
直到上了马车,那郭嘉才好奇的问:“国公大人,在下自问不过是一介平平无奇的赵国士子,既无名望,也无家世,更未曾与国公大人谋面,如何就能惊动国公大人前来?”
“是魏征,你可还记得?他说曾与你同在鬼谷书院求学,说你郭嘉才智高绝,更胜于他。”
嬴冲随口解释着,然后又往身后的军府衙门扫望了一眼:“且这次过来,也是顺便。这位小李将军,本公早有关注,早欲招入麾下。”
其实是今日他未见到郭嘉的拜帖,所以随口问了魏征一句。结果魏征居然还记得这位,对其才能交口称赞,力劝他一定要将这郭嘉收归门下。嬴冲闻言之后也就顺水推舟,亲自寻了过来。
炼神壶与那石碑之事,嬴冲不可能告知他人知晓,不过魏征既然给他现在的借口,那嬴冲自然可顺理成章的表现出重视。
嬴月儿既然说这位对他而言不可或缺,那就一定是至关重要,必不可少的,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不过他后面说的也是实话,要救郭嘉出狱,只需让下人往这边递一张贴子就可办到,没必要亲自过来。
对于这李广,他确实是很早之前,就欣赏有加了。以前是没实力,也没名义,可现在的情形又自不同。他现在已经有了几分底气,去招揽他看上的人才。
“原来如此,真亏得魏兄他还记得在下。”
郭嘉闻言释然,心中虽还有些奇怪,却并未深究,轻笑道:“也是托了这位李将军的福气呢!能得国公大人如此重视,想必那李将军是本领不俗?”
嬴冲微微颔首:“确有些本事,此人射术惊人,有小由基之称,也被人称为飞将军。出身北方边军,长于治军,尤善守御。曾有过以二营之军守营,抗击十二倍之敌不败,直到三日后友军来援的记录。”
“竟有这等军略?”
郭嘉有些诧异了:“可这样的人物,那些世家大阀难道就都眼瞎了不成?”
说完才想起之前嬴冲之言,说此人桀骜难驯,恃才傲物,多半是有其缘由的。
“我大秦虽也是世阀与圣上共天下,可识货的伯乐还是有的。可世家大阀就是这样的性子,哪怕要用你,也需先磋磨一番再说。加上这位的脾气不好,连续得罪了三位举主。”
嬴冲轻哂,目里透着狐狸般的笑意:“若非他恰好被最后一位举主调入金吾卫,早就被一贬到底,只能辞官了。”
金吾卫虽属府军系统,可却负责戎卫京城,是事实上的禁军成员,由天圣帝直接管辖。
郭嘉心道果然,接着又好奇的问:“可似这等人物,国公难到就不怕驾驭不住?”
“我又何需驾驭?”
嬴冲满不在乎,大笑着道:“本国公看重的是他的本事!只需能忠君爱国,恪尽职守,就已可不负本公举荐。且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只需待之已诚,何愁不能能把人心捂热?”
郭嘉正觉惊佩,就听旁边那个蒙着面纱的小女孩嗤的一声嘲笑:“三次得罪举主,有两次是被他设计。那个李广,早就被磨得没脾气啦!”
嬴冲不由冷冷瞪了嬴月儿一眼,忖道这不是拆他台么?那个安王也是,怎就连这事都跟这丫头说了。
那嬴月儿却反瞪了回来,不但理直气壮,还含着几分警告之意。
嬴冲这才又想起昨日,嬴月儿曾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他身边这个家伙,是聪明到了极点,也自傲到了极致之人,所以万事都需待之以诚,不可欺瞒。
他那一世安王就是因这缘故吃亏,被这家伙暗恨在心,坑了他好几次。
眼珠一转,嬴冲只好尴尬一笑:“让郭先生见笑了,此人不得志,确有几分本公的缘故,可也是李广这性情使然。我那时也实不忍这样的大才,落入对头手中。”
郭嘉默然不言,心想这才对。只观这位安国公,二十日前力挫襄阳王氏与三殿下的手段,就知这位绝非是大义凛然之辈。
刚才的话,虽是使人感动,却显得有些假了。
而此时嬴冲,面色已转为凝重:“昨日接到郭先生拜帖,若本公没会错意,先生可是欲拜入我安国府门下?”
郭嘉闻言,亦肃然起身一礼:“确有在国公门下谋职出仕之意,还请国公成全!”
嬴冲虽见他执礼甚恭,可心内却无半点喜意。知晓这位其实并未真正有为他效力之心,说是要在他这里谋职出仕,其实只是想要近距离,看看他的成色如何。
按照嬴月儿的说法,郭嘉在入他门下之后,只献过水攻之计。之后就此沉寂,一年后甚至为一事差点弃职出奔。
可嬴冲同样是心高气傲之辈,并不愿如嬴月儿交代的那般低声下气:“我大约能猜知郭先生的意思,可有道是臣择君,君亦择臣,先生以为然否?”
那郭嘉倒不觉意外:“还请国公考较!”
在他看来,这本就是应有之义。(未完待续。)
一五七章无双国士
“我有消息,确证今年阳江春汛必有大水发生,可能波及宛,冀,元,宁四州。北方匈奴也欲南下,左翼七部都在厉兵秣马,最多三月底就将出兵云中。”
嬴冲说完之后,就问郭嘉:“郭先生以为,这等情形下,我该做何准备才好?”
郭嘉却首先表示了疑问:“匈奴左翼会南侵?那左贤王老上,可还在咸阳城!”
此时哪怕左贤王的使节团。哪怕兼程回赶,也不可能在三月回到草原。
还有北方阳江春汛大水,这位国公到底哪来的消息?是白云观白云观,还是长生道?即便这两家,也没可能这么早就确定大灾吧?
其实郭嘉更疑惑的,还是嬴冲对他的态度。他原以为嬴冲,会考较他一些经史子集,治政要领与律法什么的,结果却问了他这本不该由他这外人来回答的问题,似乎重视到过了头了。
“这件事我也觉奇怪,可消息就是这么说。”
嬴冲微微摇头,其实这件事,他昨日就是一肚子的疑问。
左贤王老上乃左翼七部之主,左翼七部南下,这是不要老上的命了?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匈奴太子,下一任的匈奴单于,且在匈奴左翼七部中声望崇高。
说起老上,前阵子他还因‘北海四真’之事,与这位还有过纠葛。天圣帝曾令人就‘北海四真’当街行凶一案,向老上问罪。而这位左贤王也似对天圣帝做了什么让步,让那次的fēng • b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之后就在十日前,朝争正激烈之时,左贤王还送了他价值大约七万金的礼物。说是赔礼压惊。都是一些草原上的特产,中原很难见到。
“若真是如此,那么那左贤王的安全。就需小心了。”
郭嘉姿态随意的坐了下来,陷入深思:“若消息确凿。国公不妨提醒一下左贤王回归时的沿途安全。”
嬴冲闻言,面色顿变,他怎就没想到这个可能?左贤王若还在,那么才刚与匈奴议和的大秦,自然不会有边患发生,可老上他若死了呢?
“据我所知,如今在匈奴之东,蒙古诸族已然一统。四处侵攻不止。鲜卑,突厥,契丹皆深受其患,女真族则已臣服。这个时候,匈奴已无瑕南顾,东面的强敌才是他们腹心之患。还是那小月氏与乌孙氏,近年亦日渐强势。左贤王向大秦求和之意,应该不假。”
郭嘉说完之后,又提醒道:“至于国公你,别的都与你无关。只有那封地需小心在意。不妨整肃军伍,加固城防,再遣良将统之。还有解县与孟州。都在阳江之侧,亦需整修河坝,注意巡守,以防小人为祸。”
嬴冲微笑,已经认可了这位的才华:“可若我欲从其中取利呢?本公深恨武阳嬴氏,欲断其根基,又该作何准备?”
郭嘉暂未回答,只眼神古怪的看着嬴冲,半晌之后才笑道:“取利倒是简单。提前数月收粮,准备药材。低买高卖,必可使国公赚到盆满钵溢。也不妨收集证据,弹劾河道总督与阳江沿岸地方官玩忽职守,贪墨成风。天圣帝是少有的明君,历年用于河堤整修的银钱,都不下两千万金。可我沿途入秦京时,曾见得清江沿岸河堤皆虚有其表,一旦有大水发生,必定有决口之祸。清江尚且如此,那阳江只怕也好不到哪去。事后朝廷追责,国公自然能够从中分一杯羹。至于武阳嬴氏,国公如有自信,不妨驱流民以攻武阳。”
当最后这句话道出时,便是九月与嬴月儿,也侧目往嬴冲看了过来。
“先生言重了,这种事情,本公还做不出来。”
嬴冲摇了摇头,他可以在武阳嬴氏操纵流民之后,毫不犹豫的以大水淹武阳。可在此之前,却做不到似嬴元度那样的狠毒无情。
又暗暗感叹国事之艰难,天圣帝是大秦难得的明君不错。可这位省吃俭用拿来休整河道的银子,却落入河道各家官员的囊中。每年两千万金,这相当于大秦田赋的近半,可这些年下来,也没起到半点效果。
可见这整修吏治,压抑世家豪强已是当务之急,否则这大秦国势,永难改善。政令不畅,哪怕天圣帝再怎么英明神武也是无用。
叹息了一声,嬴冲收回了杂念:“先生似还有保留?先前之言,只是泛泛之策,并无什么奇处。”
可郭嘉却再没有为嬴冲出谋划策之意,苦笑道:“大人未免太高看了在下,郭某一介书生,计仅只此,让国公大人失望了。”
嬴冲心知这位必定是胸有奇谋,只因还未决定是否为自己效力,所以不愿道出罢了,
此人深知分寸,仅只是之前那寥寥几句,已经足可使自己重视。
若非是有石碑与嬴月儿提醒,他嬴冲多半就要被糊弄过去,对其满意之极,对他赏识有加了。
“失望不至于,先生之才,已经大出我意料之外。寒门士子能有你这样的见识,已经很是不凡了。”
这是刻意刺了郭嘉一句,一副你本事很不错,可也不过如此的神情。然后嬴冲果见郭嘉眼中波澜微兴,似有不服。
他心中暗笑,却假装不曾发觉:“能得先生投效,真乃本公之幸。就不知先生是愿在我幕府中先任一官职,还是走正途出仕?后者稍有些麻烦,需要等到年底乡评定品。前者则只需本公给吏部一封荐文就可,只是前途稍显艰难。”
郭嘉:“愿在国公府谋一西席,以待年底乡评。”
嬴冲唇角微挑,心道果然如此,什么以待年底乡评,只是假托之语,只是不愿被被他束缚住而已。
“年底乡评么?这倒也无妨,不过你是赵国人士,且是寒门出身,我虽能将举荐到雍州大中正面前,可最后的定品,却得靠你自己。”
见郭嘉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嬴冲不仅暗暗摇头,心想这家伙演技倒是真不错。他现在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认定此人就是当代九位鬼谷弟子之一。
“对了!还有你那叫王猛的师弟。他既能有你这样的师兄。想必自身才华,亦必上上之选,”
既然郭嘉可能出身鬼谷嫡传,那么他的师弟是何身份,自然是不言自明。
“他啊!确实是大才。他所学与我不同,在下性好奇谋诡略,而师弟则偏向于治政韬略,兵车战阵,更近于法家。师尊曾赞师弟之才,不逊于卧龙凤雏,说他只需再有十年历练磨砺。十年之后,就可交托一国大政。”
郭嘉坦然说着,对王猛之才推崇备至:“不过若国公你现在去延请他,多半会为其所拒,倒不妨用您夫人的名义试试。只需承诺十年之后给他六十万金,想必师弟他会欣然应命。”
这些话说出来,任何人听了之后,都会感觉荒唐。卧龙凤雏是谁?什么十年之后,可以交托一国?还有六十万金——到底是何等样的谋士,能值这样的天价?
可嬴冲既然猜测眼前这位,乃是鬼谷九人之一,又怎会轻视其言?
六十万金么?回头倒不妨让魏征过来给他看看成色。这王猛之才若真不逊于郭嘉,自己又何惜这些许钱财?
真正无双国士,都是无价之宝。(未完待续。)
一五八章宣娘完我
安州上阳,黄昏之时,一队大约三百人的军队,正押着一辆囚车在官道上迤逦而行。
此处已是安州与分州的交界处,距离咸阳已不到一千二百里,可却是大风狂舞,雪片飘飞,周围已化为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
故而哪怕这支队伍中,有着充足的墨甲与杂血龙驹,也一样是行走艰难。
嬴宣娘端坐在四面漏风的囚车之内,一动不动,任由那大雪飘下,几乎将她化成了雪人
此时她体内钉了整整三十六颗镇元钉,血脉亦被封锁,浑身因用刑之故更伤痕累累。虽说她身为大天位天君,肉身强横不可思议,可在这大雪中枯坐,依然还是难免有丝丝寒意,侵袭入体。
可体外这些许的凉意,却远不及此时她心内笼罩的那层寒冰。那寒意侵入骨髓,让她夜不能寐,心灰意冷。
这次被押解入京,保不保得住性命不知道,夺职问罪却是必然之事。这些她其实都不在意,唯使她心忧的,是自己这件案子,可能会牵累嬴冲——
天色已暗,眼见下一个驿站依然遥远。这支押送的队伍在路旁选了一处高地停下,开始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嬴宣娘的囚车就被安置在营地最中央处,无人理会。直到半个时辰后,有饭菜的香气四下飘起,才有一位大理寺的衙兵,端着一碗米粥来到她面前。
“镇守使,到时间用餐了。荒野之地,饭菜简陋,还请镇守使海涵——”
嬴宣娘淡淡扫了此人一眼,然后目光又转向了那碗米粥。确实是简陋,半生不熟的粥。加上些许野菜,在世家弟子眼中,只怕与猪食都没什么区别。然而她幼为乞儿。在边军历经二十余战,吃过泔水。也曾喝过马尿,什么样的苦难没有经历?
只是让她警惕的是,这米粥之内,竟有一丝丝的异味传来,略为刺鼻。那里面混着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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