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的目光挪到石祯抱着那人的脸上。
一脸的灰尘,连血色都已经遮了个彻底,只是透过厚厚的一层灰,仍然能看出这人的年纪并不怎么大。
是和阿年一般大的年纪。
“他叫陈树,家中行三,上有两个姐姐,下头一个才刚五岁的弟弟,他今年也不过才十八,年纪小,平日里却是个最争强好胜的了,不过我们都让着他,从来不和他争,这家伙也是个得寸进尺的,没皮没脸,明明知道我们让着,却还洋洋得意地同我们吹嘘自己是个本事大的,战无不胜,等到了战场上,西陵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石祯絮絮叨叨,一直念叨着,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念给阿年听,还是念叨给他自己听。
“他惯会吹嘘,把自己说得无所不能,我倒希望他说得是真的,若是真无所不能,便不会连命也丢掉了。”
“石祯……”阿年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石祯握着拳头,拼尽全力隐忍着:“阿年你知道吗,虽然这话有些像大话,亦有些不切实际,可是,总有一日,我要杀尽西陵军!”
阿年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将尸体收拢完毕,阿年又跟着石祯将收回来的人都葬了。大战过后,死去的士兵不知道有多少,
因是仓促下葬,连墓碑都十分简单,只刻着将士名讳,或有的连名讳也没有。
从西山出来后,阿年还是一直陪在石祯后头。
看得出来,石祯一直在自责,毕竟今天死的是他手底下的兵,日日都在一起,真正如同兄弟一般。可是如今,亲如兄弟的陈树就在石祯的眼皮底下被杀了,是个人都没办法接受。
好在石祯是个看惯了生死的,他本就是江湖中人,打打杀杀也是常有之事。虽比不得战场,亦十分残忍。石祯自幼在这样的环境里,经历得多了,心性也被打磨了出来。离开西山这么久,他也渐渐放下了,只是对西陵人的憎恶却从未消减半分。
两人又走了许久,迎面碰上了过来寻人的顾晗。
阿年停在原地,有些不好意思上去。石祯已经好了许多了,看她这副纠结的模样,便主动道:“想来是过来找我的,我先过去了。”
阿年嗯了一声,仍旧留在原地。
石祯上前几步,看了顾晗一眼之后便拉着他走了。
两个人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方才那一战,石祯和顾晗也都参与了。比石祯好的是,顾晗手底下只伤了四五个兵,却未曾伤及性命,方才他跟在军医后头照看手底下的人,一时耽搁了,等听说石祯手下又有人去了,这才想到过来看看。
没曾想,阿年也在。
都凌关是前线,但凡来这儿的都是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顾晗怎么也不愿意在这儿看到阿年。他原想问问清楚,可是石祯比他快上许多,转眼就拉着他离开了。
直到走远了,顾晗才扯开了他的手:“阿年怎么同你在一块儿?”
石祯无奈:“这话怎么听得这么酸?”
“我问你正经的。”
“好,那我也正经回你。她说自己托了人请了一道军令,这才得以上前线来。不过你也看到了,她虽来了前线,却未曾上过战场,想来也是有人护着。”
至于那人是谁,石祯也不大清楚,不过能有能耐将人调到这儿来,地位肯定不低。再想到顾晗之前说过阿年有心上人的事,石祯便猜测,这个一直护着阿年的,会不会就是她的心上人?
石祯能想到的,顾晗自然也想到了。
若说原先只是隐隐有个念头的话,如今这个猜想,已经渐渐明了了。顾晗觉得,可能他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
石祯说完,又不禁问道:“这人既然之前一直护着阿年,怎么不决心护到底,又领着人来都凌关作甚?”
“想是阿年硬要过来的吧。”
石祯想到阿年那倔脾气,觉得也对。
“但愿她不要上战场。”要说先前石祯还想过同阿年并肩作战的话,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却是一点儿都不敢想了。
顾晗何尝不这样盼着呢。阿年事儿说过之后,顾晗又打量了一眼石祯的眼色,试探地问道:“你呢,没事儿吧?”
石祯笑了笑:“好着呢。”
“别逞强。”
石祯摆了摆手,让顾晗别这样唧唧歪歪的。他逞强?他石祯才不会逞强呢,西陵人杀他兄弟,他就要替他兄弟再杀回去,哪怕拼上这条命也没什么可惜的。
后头的阿年目送着他们离开,这才跟着高行一道回了萧绎的营帐。
她不是没看到高行的欲言又止,这必定是看到她和顾晗又碰面了,免不了瞎想。只是阿年并不想解释什么。她和顾晗清清白白,解释得多了,反而显得像是她心中有鬼。
只是高行这样子,叫她心里很不舒服就是了。直到去了萧绎的营帐,阿年仍旧还是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
高行怕也是知道这里头多多少少有他的干系,将陈姑娘平安送到皇上身边后,高行便立刻退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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