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县衙里头来人收了税粮。
谁也不愿意将自家的粮食交出去,可是看到那些带刀的衙役,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反抗的。反抗不起,只能交了。陈家倒还好,今年收成不错,陈家的田地又不算少,交了粮之后仍旧有些剩余。
只是有剩余又有什么用呢,以后还不得紧巴巴地,能省一口是一口。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在花钱买些粮食,估摸着这一年就够了。但愿来年这税还能和从前一样,哪怕不一样,稍微降一些也是好的啊。
自家里交了粮之后,陈阿奶一直都没有露过笑脸,谁家的粮食谁心疼,她没法儿在外头说什么,可是一到了家里,这嘴就没想着停下过,反正家里人口风都紧,不会透露出去。这回儿又嘀咕上了。
“不是说永不加税么,才过了这么几年又加税了,简直是丧良心。”
陈有财心头默默地想着,那个说永不加税的皇帝,好像就是被赶下台的那个倒霉鬼。
他转过了头,不理陈阿奶的念叨。陈阿奶又拉过阿年和芸娘:“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就为了这么点儿粮食,如今可好了,一下子全交了上去,交了这么多,以后咱们家还吃什么?都是这些没心肝的狗东西,一天到晚尽想着怎么压榨咱们这些穷苦百姓,把咱们都给逼死了,他们才甘心,狗东西!”
“什么时候这些狗东西都死绝了,咱们的好日子才能回来。”
阿年对阿奶佩服不已,原来阿奶心里还有打倒朝廷,翻身做主人的宏伟志向呢!
陈阿奶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收他们的粮食,在她看来,粮食是被县衙的人收走了,那就是县衙的人作祟,说不定就是那个县老爷下令的。她也不说县老爷什么,只是不指名不带姓的骂。
阿年和慧娘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起初见到有人来他们家抢粮食,阿年也和陈阿奶一样的义愤填膺,甚至暗搓搓地计划着什么时候再抢回来。在阿年看来,抢了粮食就是抢了她的饭,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只是这计划还没开始就被阿爷给发现了。
结果可想而知。
阿年被教训了一顿后,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计划,后来又听阿爷说,家里还有钱,买得起粮食,不怕饿肚子,阿年这才好受了许多。
在屋子里被迫听了陈阿奶一通念叨之后,阿年终于能从屋子里出来了。才出了屋,便看到王氏在坐在三房个窗户边,半掩着窗户,似乎是下打络子。
她打得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阿年出来了。阿年看了一眼,发现她窗台上放着的小竹篮里头,已经堆满了络子,各式各样,瞧着都和爱得很,若是手不巧,肯定是打不起来的。
这么些日子过去,王氏的肚子越发显眼了,阿年听大伯娘说了,三婶这胎怀的太好,小孩儿在肚子里长得太大,看着就像是人家怀了双胎的一样。阿年并不知道怀了双胎是什么样的,她只知道,王氏安分了一段时间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特别、特别的忙,几乎是每天都在打络子,先前甚至还起过动针线的心思。
为了这事儿,三房夫妻俩又生了些不虞。陈大河觉得王氏太胡闹,王氏觉得陈大河多管闲事,两人谁都说不上谁,最后还是陈有财出面,将两个人都教训了一顿,这才又相安无事了。
王氏如今是一点儿都不敢跟陈有财对上,怕了。
夫妻俩冷了一段时间,连阿年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气氛不对了,更莫说文哥儿和慧娘了。只是王氏仍旧是一副没事儿人一样,不能做针线,她便每日都打络子。
家里人虽然觉得她不对劲,可也只觉得她挣钱心切,只交代了几句便将这件事放下了。
还是那日小周氏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跑到陈家告了一下状,说王氏这么累死累活的,是要给她爹准备科考的盘缠呢。王家现在是不穷了,可是也只是不穷罢了,一场秋闱下来,路费、食宿,哪一样不要花钱的。王氏身为王家的女儿,自然不能干看着,什么也不做。
既想着给她爹挣盘缠,又不愿意让陈家人知道,可不就得瞒着吗。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外头更有小周氏这样时时不叫王氏好过的人在,是以这窗户纸终究是被捅破了。
陈家人本来还担心王氏会伤了身子呢,等小周氏告了一状之后,才知道自己一腔关心都喂了狗,再不愿管王氏死活。
她要给王家挣钱,那就挣,反正累得也不是他们。就连陈大河,劝了几句之后也冷了心肠,不再多言了。
阿年悄悄走出了院子,没有惊动王氏。
出了门,阿年决定四处晃一晃,她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是纯粹不想听阿奶骂人罢了。谁料才走了两步,忽然看到一群不想看到的人。
偏偏那些人看到她却挺开心的。陈陆生一脸惊喜:“阿年,真巧!”
“是呀是呀,阿年你可终于出门了。”后面有人七嘴八舌地叫着。
阿年不想理睬他们,什么真巧,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人每天都守在外头。自打知道陈阿奶想歪了之后,阿年就更不愿意同他们有什么牵扯了。
“走开。”她警告了一句。
陈陆生脸皮已经被练得足够厚实了:“没事,阿年你先走,不用管我们。”
阿年黑了脸:“别跟着!”
“我们也没跟着啊,只是随便走走。”陈陆生退后一步,“阿年你先走。”
阿年心头烦躁,正要甩开他们,往前时忽然看到她三叔的身影。且三叔旁边,还站着一个脸生的女人。阿年歪着头看了半晌,愣是没认出这人到底是哪个。
事实上,陈大河也不认得眼前这个人,只是人家来问路,他也不好不开口。
“你往这边,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等看到有棵枣树那儿便是登芳嫂子的家了。”
“多谢陈大哥了。”赵寡妇正想再说几句,忽然看到有个小女孩儿走了过来,扯了扯陈大河的袖子,似乎很亲昵的样子,应该是一家人。
赵寡妇忽然想到陈大河的一双儿女,眼前这个,该不会是那慧娘……
“三叔,她是谁啊?”村里没有这个人啊,阿年挠了挠头。
陈大河也尴尬着呢,不知道怎么回阿年,毕竟他也不认识啊。
赵寡妇见自己想错了,立刻给陈大河解了围:“我是赵家村的,到这儿来走亲戚,只是一下子忘了路不知道怎么走。幸好遇到了你三叔,才给我指了路呢。”
陈大河干巴巴地接了一路:“村里的路是不好走。”
“可不是,弯弯绕绕的,直转得人头昏。偏偏我又不是经常来这儿的,这一下转晕了便再不记得了,白走了多少路。真是多亏陈大哥了。对了,还没问陈大哥你叫什么名儿呢。”
陈大河觉得这人怪怪的,正想找个由头搪塞出去,后头的几个小子立马叽叽喳喳地替他回了:“这是我们村的大河叔!”
“大河?”赵寡妇眼睛一亮,“陈大哥家是有个堂哥叫陈大树?”
后头的几个小子又一脸兴奋:“有,有!”
赵寡妇笑了:“那可还是拐着弯儿的亲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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