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瑞和几乎是全封闭地拍摄簪缨。
他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付出自己所有的精力,慢慢地面对席飞羽和林广霖等人时,那种被压制的感觉才减轻很多,甚至在杀青前夕,林广霖感叹地说“你是我见过的年轻演员中最勤奋的一个,你进步很快,学校教你们的是基础,在一个个片场里打滚之后才能真正成长起来,形成你自己特色的表演形式。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谢谢。”瑞和轻声说。
这时已经拍到剧本的尾声,国之将破,瑞和饰演的昭旭帝的表情发生更大的变化,如果说之前还是在权臣葛英的压制下仍不减帝王威仪,眉梢之下满是一个初初觉醒的皇帝对想要重掌权柄的勃勃野心的话,此时的他则是面对国破惨祸,深知内忧外患已经无力为天时的悲壮,他的眼神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那是深冬西北石堡里深夜燃起的烽火灼热后残余的灰烬,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吹散在风中。
林广霖看着瑞和的眼神有些心惊,忍不住劝“你酝酿情绪已经好几天,这样长时间地入戏其实对心理健康不太好,你稍微收一收。”
瑞和淡淡地笑,看起来是昭旭帝的笑容。他揉揉脸,动作又将他这个人从帝王拉到凡间“林老师我明白你的话,可是我没有办法,明天就要拍自尽的戏了,那场戏是重头戏。”
“可是你这样”
“您放心我有分寸的,我这是笨方法,弊端大,我都知道的,等拍完就好了。”瑞和苦笑,“我找到这个情绪的点花了不少功夫,其实我还不怎么满意,等开拍还要再现场调整调整。”所以是万万不舍得丢开这种情绪的,一旦丢开再要找回来就难了。
林广霖理解地点头,只好嘱咐“让你的经纪人给你找一个心理疏导师备着,拍完就去聊一聊,效果不错的。”
瑞和笑着应下。
其实樊骏理也过来了。
从武这个戏从去年年底拍到现在五月份,足足快半年过去了。每次他过来都为从武的成长而高兴,可这一次过来他就有些担忧了,心理疏导师是早就请好的,已经安排在酒店里。
在和从武聊过之后,他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候,他能做的只有支持,并且做好后勤工作。
为了不打扰他酝酿情绪,这一次他过来本想说的高兴事也不说了。广云亭得到一个不错的电视剧男二号,再过两天就要正式进组了。几个月过去,广云亭已经从那起诽谤事件的阴影中走出来,那几个女生开始死撑着不改指控,后来法院如期开庭审理由嘉骏工作室提起的诉讼,带来了诽谤罪成立的好消息。
之后工作室将判决书发在官博上,终于洗清广云亭身上的污名。嘉骏工作室第一时间还开了记者会,沉寂许久的广云亭才开始公开露面,记者会上通过几乎完美的公关演讲,为广云亭得来了不少路人同情和支持,以前因为失望而离开的粉丝也涌到官博下道歉。与此同时,嘉骏工作室也正式宣布签广云亭为旗下艺人,将会为广云亭制定全新的职业规划等等,很是赚了一波流量。
不过那个时候,广云亭还是接不到什么好的工作,多的是循声而来想要挖掘被诽谤陷害、跳槽等内幕的娱乐商家,给的剧本也不好,只是看广云亭这波反转热度不错,想要最后蹭一下。这种情况下送来的工作,樊骏理不可能接受。后来还是托蔡秾得了一个小配角的客串机会,之后几个月都在沉淀自身,甚至还返回百花戏剧学院学习,做助教,直到前几天才试镜得到一次不错的机会,这会子正在小溱湖里埋头研读剧本呢。
“赶紧拍完吧。”樊骏理搓搓手,看着沙发上坐得笔直的,嘴里念念有词反复读台词的自家艺人,悄悄地叹口气。
第二天就是昭旭帝自杀的戏。
高台之上,昭旭帝静静地看着远方。半个月前的祭祀,他看到了台下稀稀疏疏窃窃私语的人们,看到分崩离析的人心,看到了众人惶恐的面容。此时
他像那时一般遥望远处,也如那时一般听到了铁骑踏山河、万兵赴京来的声音。
宫女们失去了往日的颜色,仓皇地到处奔逃。她们想逃出宫去,也许能再过上好日子,可是他是皇帝,他能逃到哪里去昭旭帝轻轻地勾起嘴角,眼中像点了两簇火,那火烈烈燃起,映衬得他也如风中残烛,似乎下一刻就要被燃烧殆尽。
国都要破了,他这个皇帝还活着做什么成为俘虏被绑着示众,成为新帝立威施恩的物件儿吗那他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列祖列宗,面对他的爹爹。
昭旭帝的眼睛蒙上水雾,他仿佛看见了二十年前,病重的父皇握着他的手,那手掌干瘪,骨头烙得他的手腕疼,他的父皇强撑着病体叮嘱他“好好长大,做个好皇帝。”
思及此,昭旭帝的嘴唇抖动了几下,眼角湿润。他重新坐回龙椅上,慢慢地抚摸着龙椅上的纹路雕花。他第一次坐上这把椅子时才六岁,那时候他很好奇,他想摸一摸这把椅子,这是他爹爹坐过的椅子呢。可是葛丞相在台下轻轻地咳嗽一声,他赶紧坐稳坐直。
他是皇帝呢,要有体统,要体面,要有龙威。
所以他连这张坐了二十年的龙椅都没有摸过。
他缓慢地,如同鉴赏一般地摸过龙椅的扶手,还孩子气地转身去摸椅背,最后满足地叹气,缓缓地靠坐上去。
冰凉的。坚硬的。
摸起来不舒服,靠上去也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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