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莹珠与青桃主仆两人聊得开心,偷听壁角的陈氏却是一脸鄙夷。
她说得多对啊,正是因为身处别庄如此凄苦的环境当中,她的女儿才一直惦记着要回来、要更努力地往上爬,看看傅莹珠,这阵子日子过得极其滋润又如何,天天念叨着吃什么,不能吃什么,目光短浅、只拘泥于饭桌子那寸许地,真是浅薄极了,哪是能有大作为的模样。
一天天的就重那点口腹之欲,就不是什么能成大事的人。
陈氏定了定心,决定今日请安回去,就要再给女儿书一封信。
女儿再怎么叉烧,怎么不顶用,到底还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可能真的不管。生完了气,该筹谋的还是要筹谋,该打算的还是要打算。
至于女儿不懂的那些道理,就只能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来劝导训诫了。
她要告诉女儿,格局要大,看人看事,不要只盯着表面。年少不吃苦,老来也吃苦,总归都是要吃这一茬苦的,不管如何,年少吃苦总比老了吃苦舒服一些。就当作是,为了日后的好生活而付出的代价就行了。
连她,当年也是吃了不少苦,经历了不少曲折,才嫁进侯府,成了侯府夫人。可再多的曲折磨难,只要她有本事撑过去,最后不也还是成事了?
这样一想,陈氏心里舒坦不少,待傅莹珠与青桃先进了木樨堂,她慢慢悠悠从月门后出来,进到木樨堂里面,听到傅莹珠又在和老夫人聊早膳吃什么,神态中不由得带上一股难以被人察觉的傲慢。
傅莹珠真是太浅薄了,只知道吃吃喝喝,一点内涵都没有。
原本,说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一套的陈氏还有几分苦中作乐的意思在,但此时看着如此“浅薄”的傅莹珠,陈氏便觉得,先贤的话果真是十分有道理的!
而先贤的话,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领会的。
像是她的女儿,阅历不足,便无法深刻地理解体会。
至于傅莹珠这种,更是差远了。
但好在她的女儿有她这样一位母亲,她定然能将女儿教导得好好的,而不是像傅莹珠这样,没个一直能在身边指点教导的,只能一直蠢笨下去。
先前早逝的正牌娘子,家里也是个没有底蕴的,哪怕是继续活着,只怕也不如她教得这样好,这样有道理。
有些时候,家世上的浅薄,是无法用个人的努力抵挡掉的。
在这一点上,陈氏深信不疑,脸上洋洋得意的神情深了不少。
有了这样的想法,再一听老夫人笑呵呵地拉着傅莹珠的手夸赞她心思巧,陈氏就忍不住了。
老东西就是老东西,人老了,眼界也低了。不过就是一些吃吃喝喝的玩意儿,竟也称得上一声巧?
这个巧字,未免太廉价了些,若是她女儿傅明珠在这儿,定然是不屑于要这个巧字的,还要嫌丢脸呢!
“大姑娘在吃的上,研究得确实透彻。”陈氏语气缓缓的,听上去很像夸赞,很快便是话音一转,“只是不知道,别的功夫上,可有长进?如今大姑娘跟着学管事,又管了铺子,天天就捣鼓吃吃喝喝,只怕手底下的人不服呀。”
这世上的人都说,娶妻当娶贤。这个“贤”字,占了方方面面,既要通达人情世故,又要贤良淑德,能持家,能撑场子。
里里外外,事情很多,很杂,可不是单单一个吃就能概括的。
至于娶个会吃的?闻所未闻。
是个人就会吃,在吃上的学问做得高,算什么本事?傅莹珠总归是个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嫁人才是她的头等大事,才是她该注意该努力的方向,如今倒好,事情做歪了,不知道干嘛去了,只一门心思给自己添乱。
傅莹珠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竟然连老夫人这种做了侯门妻子几十年的人都想不明白,和一屋子蠢人待在一起,陈氏坐不住了。
原本老夫人与傅莹珠其乐融融,甚至都没留意到陈氏这个人在这儿,陈氏一发话,两人不再说话,都看向了陈氏。
老夫人只看了陈氏一眼,就又笑呵呵地将目光移到了傅莹珠身上,“别的长进我不知道,可看看刚交到莹儿手上的那几间店铺的入息,管账的本事,一定是长进了。”
一通话给怼了回去,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陈氏的。
几间铺子挪到傅莹珠的手里,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入息比起放在陈氏那的时候,多了不知多少倍。
老夫人一边得意于自己孙女儿的本事,一边,对陈氏是更加得看不顺眼了。
没有那个金刚钻,偏要揽下那等瓷器活。这十几年,若不是陈氏死收着,不肯把铺子的账本与钥匙交出来,侯府的入账不知得好看上多少。
她那儿子没什么大本事,能拿的俸禄并不多,侯府能进账的地方便变得极为紧要了。
陈氏占着好位置,却不为侯府做实事,在老夫人的眼里,便是天大的罪过。老夫人不看重什么年纪阅历,只看重能力,实实在在的能力。
这种掌家的重要位置上,自然是能者屈之,不与旁人。
之前老夫人不管不问,只是因为这侯府里头,山中无老虎,也没猴子,一个个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也就只好眼不见为净,所有的事扔给陈氏,她直接不管了。
可如今,她嫡孙女出息了,长本事了,会干活了,面对如此璞玉,老夫人自然也就好好雕琢雕琢,不让明珠蒙尘,不让其他的魑魅魍魉,挡了傅莹珠的路。
老夫人这话一出来,颇有四两拨千斤的意味,其中对陈氏的奚落,不言而喻。
如此脸色和口吻,哪里是能容得下陈氏当着面贬低她宝贝孙女的样子。
铺子的事一提,陈氏无话可说,又想到了那位不知好歹的华掌柜,心头堵塞。
见陈氏这等模样,老夫人的心里倒是痛快不少,暗想都是千年的狐狸,跑到她跟前,玩什么聊斋呢?
一句话将陈氏怼得无话可说,老夫人的心情妙极了。
而一旁傅莹珠虽然不掺和这婆媳二人的交锋,却仔细瞧着她们的脸色。
她一直将自己摆在吃瓜看戏的位置上,每回请安用膳,总能自得其乐。
此时见老夫人心情不错,傅莹珠心里便想着在此时提起想回外祖家看看的事,应是合适的。
她便在心里斟酌了下用词,同老夫人说道:“祖母,孙女有一事要同您请示。”
傅莹珠道:“再过几日,中秋便要到了,逢此佳节,孙女想着在中秋前一日,回外公家探探亲。”
这话一提,老夫人却是一惊。
“莹儿,你可是当真的?”
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仿佛听见了什么奇闻逸事。
陈氏也是立马变了脸色,屁股上,仿佛有针扎一样,脸上乍青乍白,十分好看。
傅莹珠怎么突然要回她外祖家了?若不是此番傅莹珠忽然提起来,陈氏心中,就当那个外祖家是个死人,没什么存在感的。
如今冷不丁忽然提起来,就像是在说已死之人突然活过来了,可真真令人吃惊不小。
陈氏都快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莹儿,你过来。”老夫人唤道,“你好好同祖母说说,为何突然想回你外公家了?”
“如今天气又再度转冷,孙女听柳叶姐姐说,祖母身子不好,晚上总是会咳嗽。”傅莹珠低下脑袋,说道:“我外祖父外祖母是从洛城搬迁过来的,洛城和京城水土很是不同。孙女想着,祖母都如此难受,只怕他们也不好受。且,孙女也确实许久不曾和他们见过面了,所以……想回去看看。”
听了傅莹珠的话,老夫人一时竟是沉默了起来。
在她前一位儿媳染病离世之后,因着傅莹珠的缘故,这些年,周家与侯府之间,仍然有走动。
对于自己前一位儿媳,虽说生活上也有些摩擦,可老夫人大体还是满意的,即使不能亲近到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但也没有太多的矛盾。至于亲家那边,老夫人就更满意了。周家极会做人,出手又阔绰,那几年没少往侯府送好东西,对傅莹珠这个外孙更是照顾颇多,给老夫人省了不少力气,老夫人不是那种只会一味看低商贾之人的,对周家欢迎至极。
可等到傅莹珠逐渐长大,心里有了自己的主意,却并不认周家对她的好,总是在周家管她顾她的时候,闹着说他们多管闲事。
长此以往下来,伤透了周家人的心,两家的往来便就断了。
断了来往后,周家曾经让人上门来赔礼道歉,对傅莹珠嘘寒问暖,只不过当时的傅莹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将人赶了出去。
陈氏这个好母亲,撑着傅莹珠的腰,说是女儿受了委屈,说不见就不见,把周家人赶出去的活计,做出来自然名正言顺,无比顺当。
此后,周家的人就再也没有上过门了。
彼时的老夫人不大管事,对其中的是非曲直,不太清楚,不过约莫可以猜测一二。
她的孙女是个好苗子,为人又很孝顺,对她的生活起居都十分关注,不可呢是如此不识好歹,是非不分的不肖子孙。
现在相处下来,老夫人对她的品性摸得透透的,更不会觉得她是个坏孩子。
既然傅莹珠不是个坏孩子,那么坏的自然只能是别的人了。
至于这个别的人,几乎是不用想的事情,老夫人立即一双眼睛像刀子似的,狠狠剜向陈氏一眼,目中含着冷光,将陈氏吓了一跳,惊出冷汗来。
娶妻娶贤,娶妻娶贤,这陈氏空有个贤良的名声,本质上就不是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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