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荒凉的仿古宅取景点,一场意料之外的相遇。
过云从与奉衍安静地对了一秒,立刻回神,言简意赅地交换了来此的原因。
一个来追踪异常的凶气,另一个来追查古怪的黑影。没有叙旧闲话,继续搜查这个取景点。两人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能找到第三人的踪迹。
这里不存在第三个人,甚至没有多一只鬼,两人只能作罢离开。
奉衍指向仿古宅的北面,“我是从后门进来的。21:36,发现后门附近有人疑似在点火,就跟来看了看。”
过云从听到点火,马上联系到《瓦全》剧组的女二号说起过见到鬼火。龚妙在前几天的午夜,在窗口远远看到一团鬼火飘动。
根据描述,那夜远远看到黄色的火焰悬浮,火光中出现了一只白衣恶鬼。鬼脸迅速变大膨胀,无比狰狞,又在几秒后消散不见。
过云从问:“你看到的黄色火焰吗?”
“对,黄色火焰,伴随白烟。”
奉衍是在仿古建筑的后门附近,隔着三四十米望见异常情况。
“火光持续不到三秒,隐约照出点火者的侧影。高约一米七八,戴着有护耳的毡绒帽,穿着军绿色棉大衣,体格像是男性。火灭后,他匆匆跑进仿古宅建筑的后门。”
黄色火光不罕见,点燃蜡烛就会产生。如今使用蜡烛的频率不低。很多人家为停电做准备,都会备上蜡烛与火柴。
今夜的情况特别在于火光伴随着白烟,听起来像是特殊物品的燃烧反应。
奉衍猜测,“我认为是红磷被点燃了。”
过云从认同,红磷可以制作烟雾弹,燃烧时释放浓郁白烟。
以此去分析龚妙声称的鬼火与白衣恶鬼。不难理解一个人精神紧张时,又听闻不少剧组闹鬼撞邪的消息,她在午夜里望远红磷燃烧,会下意识把随风变形的白雾视作鬼脸。
区别于蜡烛,红磷不算日用品。
为什么会有人在影视城里走动,顺手在大年初一的晚上点燃红磷这东西?根据奉衍表述,点火者的装束很普通,冬天的影视城很多人都这样穿。
过云从打量奉衍,在他身上找不到与刚才迸发凶气的踪迹。
之前几分钟,仿古宅建筑没有第四个人出现,所以凶气爆发与点火者有关的概率极高。
值得一问,奉衍为什么追踪谁在点燃红磷?
两人在苏城认识,还算了一卦。即便接触时间很短,不难发现奉衍性格淡漠。
他似乎只对灵异怪闻有点兴趣。
原因也简单,想找老道方一叶,但没有具体线索。通过接触古怪诡事,也许哪一天会遇上去解决相关事宜的老道士。
过云从推辞奉衍来此的原因,“奉先生,你似乎不喜多管闲事。追踪谁在点燃了红磷,是认为他和方一叶老道有关?”
奉衍没有否认,“《初唐》剧组大年初五开机,我受人之托来做历史顾问,给出一些参考意见。当然,这是我来到影视城的原因之一。”
过云从静待下文,其他的原因呢?
“如你所知,我在找任何可能与方老道有关的线索,但一直没有所得。”
奉衍提起无所得也不失落,语气仍旧淡淡。
“老道士很可能不年轻了,大约是民国初年生人。寻找旧时江湖事,或许能得到一点线索。”
民国江湖,乍一听很遥远。其实从新华国建立至今,只有四十多年。
却是彻底改天换日,整个国家的精神面貌都欣欣向荣。什么帮会,什么门派,都成了故纸堆里的秘密往事。
过云从在查阅书籍时发现相关史料不多,对旧日江湖的描述很少。
不奇怪,因为连年战乱死了很多人。后来新华国成立,跑江湖的那些人终于过上了安稳日子,不再操持旧业。
奉衍既然来到影视城,他应是有了新发现。
“奉先生,你有方向了?”
过云从想到一种可能,“影视城难不成出现了五花八门的传人?”
奉衍微微点头,“似有彩门中人。”
所谓五花八门,旧时指代不同三教九流的职业。其中八门指:金、皮、挂、彩、评、团、调、柳。
彩门用现在的话来说大致是指变魔术的。
搁在民国,是天桥上那些变戏法的,当时多为成帮结队演出。
没有多高大上,多是讨口饭吃,表演项目诸如吞剑吐火。某些却被传得神乎其神,比如使用一块破布就能大变活人,而各派秘法绝技不会外传。
这类表演中断了好久,改革开放后,类似演出又有重新热闹起来的迹象。
如今搞魔术的大多与旧时演出人没有关联,在影视城里寻到的线索是例外。
“元旦之后,有人在影视城附近见过挑雨字头的。”
奉衍简略解释,「挑雨字头」是彩门中的一种。因为以往的符文里都包含雨字头,而以此为名。
这一派会使用符箓表演所谓玄术。
比方说用毛笔占了透明的清水,就可以在黄纸上画出一个血红色的咒文,对外说把小鬼封在了符文中。
“那些多是讨巧,可以化学现象来解释。”
过云从清楚真正有用的符箓并不易得。引气入符就是一道坎,没有那一股玄气,就如画龙不曾点睛。
民间传言的一些秘技,懂点化学知识就能破解。
比如之前提的符咒变红封印小鬼,其实是姜黄素遇到碱水变红色。符纸是姜黄纸,而毛笔蘸的清水里加了碱,两者相遇自然就红了。
奉衍何尝不知旧时江湖多是坑蒙拐骗,难免鱼龙混杂。
“影视城里来的那位是不是真懂玄术尚未可知,但他或多或少与旧时彩门有点关系。”
过云从挑眉,“怎么说?”
“那天,一些群演吃了午饭等待下午的演出开机。闲得无聊,有人站出来说他能表演招鬼打门。”
奉衍表示所谓招鬼打门,顾名思义就说往门上画个符就会引来小鬼敲门。
中午十二点多,搞招鬼听上去不可思议。
围观的群演觉得不可能成功,接下来的事却让他们背脊发毛。
表演者没有随身带毛笔,用手指随便沾了点搪瓷杯里的白开水,在门上画了符。
本以为是虚张声势,三分钟后室内群演们都感到背脊发颤。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贴上后背,对着他们的脖子吐出一股寒气,让人双腿直哆嗦。
那种恐惧感,就像突然被扔到了死人堆里,而那些死人居然睁开眼睛冲你笑。
群演们顿时吓懵。
真正的恐惧来临时,整个人僵住了,连话也不会说。
那一刻,正午的天色忽然暗了。
只听表演者蓦地开口打破死寂,讲了一句众人都听不懂的话。''插了棚了,要摆金吧,不开学了。’
话音落下,表演者直接推门而出。也不说别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外。
“古怪的表演者离开后,围观热闹的群演们如同鬼门关走了一趟,重回阳间。再没察觉阴气逼人,而后不久天降大雨,下午的那场戏延后拍摄了。”
奉衍说招鬼打门的事就到此戛然而止了。
群演们事后细想,发现谁都记不清那个表演者的具体相貌。更不知道他的姓名,也回忆不起他参演过哪些群相戏。
那段经历就像是一场诡异的幻觉。
可供寻找表演者的线索不多,只记得那人的口音似乎来自关中地区。相貌很不起眼,性别男,留了一大把胡子,大概四十岁左右。
过云从听到这里猜到为什么说表演者与彩门有关了。“你说出现了彩门中人,因为那位最后使用了江湖黑话?”
古时候,跑江湖的人之间有一套不外传的黑话。
过云从在异世生活过十年,却也只知那个时代的黑话。
江湖切口随着朝代变迁而改变,她不可能通晓几千年黑话流变。但也不难猜测,招鬼打门的那位说的听上去没头没尾的话,极有可能表明了他的身份。
“不错,他用了民国时的春点,即江湖切口。”
奉衍简单解释,“「插了棚了」是天色变成阴沉,「要摆金吧」指是要下雨了。所谓不开学,其实是不开..穴。「开..穴」是彩门的暗语,指出去做生意。”
翻译一下,表演者让人听不懂的话,‘天色变了,要下雨了,不做生意了。’
“旧时有规矩,法不轻传。宁给一锭金,不给一句春。”
奉衍说,“那个表演者如非得了彩门传承,很难懂这些春点。如今,知道春点的人着实不多了。”
过云从好奇,既然懂黑话的人不多,奉衍又怎么了解得清楚?
她委婉询问,“不知是否方便说说,你是从哪本书上窥见其中一二的?”
奉衍稍稍想了想,话赶话到这份上,对于过云从也没必要三缄其口。“外婆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古董生意,我仅从她留的笔记里学了一些皮毛。”
过云从有分寸,更加详细的就不便再继续问下去,那是别人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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