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道:“纪纲,小人而已。不过海纳百川,小人亦有小人的用处,要本王接纳他也没甚么。只是本王还有一点不明白,利用东宫迎驾一事继续攻讦,这是什么道理?”
陈瑛呵呵笑道:“殿下,你想,咱们直接说太子无德,请皇上废黜,那些太子党就可以站出来,大喊太子仁厚,不可废储。百官这立也罢、废也罢,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皇上无论心向哪边,总不能因此就说那力保太子的人有罪吧,若是不遂圣意就是有罪,以后还要不要百官议政了?”
汉王连连点头道:“嗯,这个道理……本王明白,你说下去!”
陈瑛道:“所以,这样辩下去,无休无止,皇上一旦担心因为立储之争动摇国本,暂且息了易储之念,殿下又得等下去了,错过这次机会,殿下是不是还能成功,殊未可料。所以,咱们得变通一下,弹劾依旧是要弹劾的,这一点必须抓住不放,但是咱们不提易储,只追究他迎驾来迟有失人臣礼的事情和解缙所供述的结党罪名……”
汉王眼珠转了转,似乎明白些了:“嗯?”
陈瑛举起茶杯,轻轻摇了摇,自得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相信杨荣、黄淮那班人也看得出来,可他们接不接招呢?不接招,叫我们把这些罪名都给太子定实了,关在诏狱的那班人都定了实罪,那么太子有没有罪呢?有了罪该不该废太子呢?如果接招?哼!这结党,都有谁是太子党啊,你们这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岂非正是太子结党?皇上健在,储君结党,不是图谋不轨又是什么呢?”
陈瑛把茶一饮而尽,微笑道:“这是个死局!踏进来是死,不踏进来还是个死,他们踏还是不踏呢?”
汉王放声大笑:“妙,妙,妙不可言啊!部院大人,汉刘邦有张良,曹孟德有贾诩,本王有你陈瑛陈大人,何愁大事不成!”
诏狱牢房里,夏浔双脚微分,稳稳站定,双手如抱圆球,缓缓前推,然后深吸一口气,脚跟提起,双臂内旋,松肩虚腑,手心向下,并指成爪,如翅双开,轻轻抖动,动作刚柔相济,动静相兼,姿态十分的优美优雅,仿佛一只大雁凌风而行。
夏浔道:“这就是大雁功的‘抖膀’了,来,你试试这个动作。”
栅栏的另一面,黄真学着夏浔的样子,双手佝偻如同鸡爪,松松垮垮地张开双臂,抻着脖子,跟一只扑愣鸡似的使劲抖了抖。夏浔苦笑:“这大雁功脱胎于五禽戏,是极易学的一门功法,怎么到了你的手里,就变成了这副样子,要点都说给你听了,你要再这么练下去,就能成为一代宗师了!”
黄真抖着“翅膀”兴奋地道:“下官真有这等好悟性么,要成什么宗师啊?”
夏浔笑道:“母鸡下蛋功的创派祖师!”
黄真顿时泄气,收了动作,愁眉苦脸地道:“老朽这胳膊腿儿骨头都硬了,哪还练得了什么功夫,再说,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下官可比不得国公豁达,唉,不练了不练了。”
黄真嘟囔着回到榻上,往那儿一躺,道:“陈抟不是睡觉悟道么,下官就练练瞌睡功好了!”
他枕着手臂躺定身子,喃喃地叹了口气道:“待我一觉醒来,牢里若是就住满了人,那该多好……”!
第942章一面倒
夏浔一笑,也不理他,收势一退,脚分八字,双手高举,掌依旧如抱圆珠,仰视头顶天窗,松肩沉腰,继续练起了功夫。
黄真这身子骨是真的不行了,跟着夏浔只坚持做了几个动作,就累得浑身酸疼,往榻上一躺,就打起了呵欠。他拉过内填麸子皮的枕头,刚刚合眼,就听远处“哗啦啦”、“咣啷”一通响。
那是铁栅栏门开而复关的声响,因为牢中静谧,声音传的极远,黄真立即抬起了脑袋。他在这狱里住了两天,渐渐品出了味道,几时巡狱、几时送饭、几时取便桶,大致的时间早已心里有数,非此时间开牢出入的动静就叫他格外敏感。
黄真扑愣一下就爬了起来,扭头一看,夏浔双手高举,如抱圆球,抱的却是天窗投下的一道光柱,似乎这动静根本没有惊动他。黄真便也不敢唤他,只是跳下木榻,赤着双脚,踩着稻草秸儿,急急爬到栅栏门边,侧着脸儿向外看。
远远的,牢房最外侧传来一声惊呼“天,您怎么进来啦!”
似乎是几个人犯同声惊呼,只是声音稍有先后,互相掺杂,所以有几个字反而听不清了,黄真急了,恨不得把脑袋挤到栅栏外面去,急不可耐地想:“这是谁,谁又进来啦!”
“杨阁老!是杨阁老!”
“还有黄阁老,还有黄阁老!”
脚步声渐近,黄真看见被带进来的人犯,不由大惊叫道,急急扭头就向夏浔汇报。
夏浔收了架势,快步走到牢门边杨荣和黄淮已被带到面前,两位老大人缓缓站住脚步,看向夏浔。夏浔拱了拱手道:“杨阁老、胡阁老!”
杨荣和黄淮也在外面向他拱手:“国公,黄大人!”
彼此就此相对无言。
狱吏看看,对面两间牢房正好空着,就道:“打开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