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不知道这位辅国公原来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连这都懂得?从一本账簿上,他怎么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任剑只是一个小小校尉,虽是纪文贺亲信,所知却有限,他并不知道高层的种种争斗,也不知道这些事是谁在策划、都策划了些什么,他只是奉命作证,可他知道,这帐本儿的确是他到了京城之后才得到的,辅国公的分析十有bā • jiǔ是真的。
夏浔道:“还有这墨,墨是油墨,而非松烟墨,据本国公所知,因为油墨书写字墨润有光,比较漂亮,所以京师人士,大多使用油墨。京城里只有一个地方,因为需要书写的东西较多,且写出来的东西完全没有保存价值,过后就没了用处,所以必用较便宜的松烟墨,那就如……各级衙门专门传抄朝廷邸报的抄报书手!”
夏浔这番话,在公堂上立即又引起一片骚动,夏浔目光微微一扫,看了看众人神态各异的脸色,淡然笑道:“当然,依着这太仓卫小校所言,恐怕又是许浒来京师时顺道买回去的了,所以虽然令人起疑,依旧不能做为确凿证据。不过……“
夏浔又去翻那账簿,任剑心惊肉跳:“他又看出甚么来了?”
其实这些专业知识夏浔当然不懂,不过对于证物真伪的分析,甄辨的角度和方向,这方面他却是个行家,所以他只要指出方向,自然有人去给他查办具体的资料,把这些有关字体、纸墨笔砚各个方面的差异告诉他。而这些,仅仅是为了瓦解对方的意志。
瓦解他的意志、扰乱他的心神,真正足以将帐本这个至关重要的证物彻底推翻的有力证据才会拿出来。夏浔走到主审官案前,将那账簿往桌上一放,说道:“主审大人请看看,这账簿儿记载了多长时间的内容,给本国公送礼是甚么时候,中间隔了多长的时候,再看看账簿前面后面、里面外面的纸张和墨迹,可有什么变化?”
龙飞按照他的提示左看右看,不得其解,不禁求助似的看向夏浔。
夏浔道:“他们造假,倒也知道把这账簿儿弄得旧一些,翻得烂一些。可惜有些东西他们没有注意到,纵然注意到,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来改变,那就是空气的湿度和岁月的侵蚀!双屿岛是孤悬于海上的一处岛屿,空气潮湿,尤甚于陆地,会对纸张和墨迹产生极大的影响。
你看这账簿上下两面的纸张与中间夹着的纸张有什么不同?同一张纸的边缘与中间部分的颜色有什么不同?几年前的账目和现在的账目的墨迹有什么不同?”
龙飞的眼睛亮了,兴奋地道:“我发现了,没有不同!”
夏浔“啪“地打了个响指,笑道:“答对了!纸张会因为年代的久远和水气的浸润而产生不同程度的变化、记载账目的墨迹也会因为水汽浸润时间的不同而逐渐弥散,然而诸位大人看看,这本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在这个方面,可有任何不同?没有!没有即是伪证!伪证即是栽脏!”
夏浔慢慢转过身,淡淡地道:“构陷一等公爵,朝廷命官!这事,会是谁干的呢?”
任剑已经无力辩驳了,夏浔先从纸张产地、墨的使用以及字体方面逐一发难,将他的情绪调动到了最紧张最高亢的阶段,然后突然发出致命一击,他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太紧,断了,此时意识一团混乱,根本想不出如何狡辩了。
任命脸色惨白,眸中一片绝望,脑海中只有一个轰鸣的声音:“完了,完了,这回完了!”
朱高煦目光微冷,轻轻垂下眼睑,抿了。已经放凉了的酽茶,眼皮久久不曾抬起。
龙飞目瞪口呆:“原来案子还可以这样审的?原来一些不言不动的死物,真的可以告诉人这么多的秘密!”他是头一回看见这样审案子的。今天,虽然他只是一个貌似主角的小配角,可是亲眼见证的这一切,对这个法司系统的官员产生了极大的触动,许多年后,他成了大明有名的公门高手,破获过许多奇案、要案。
“休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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