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出于身体原因,朱高炽并不大抛头露面,这样一来,皇次子朱高煦就显得异常活跃了。或许他是想替大哥分担责任吧,毕竟,朱棣登基为帝后,为了减小施政的阻力,对顽固的建文忠臣一派进行了血腥清洗”皇后娘娘到京后为了给丈夫挽回形象”正在努力营造一个详和安宁的氛围,频繁宴请命妇,做为皇子,多出席一些宴会,显然也可以起到同样的作用。
今天,三位皇子难得又一起露面了,因为今天请客的人是辅国公杨旭。或许还有许多人不知道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杨旭何以在靖难功臣榜上排名第六,但是三位皇子却是知情人,他们很清楚杨旭为他父皇的江山立下多大的功劳”而且他们本人至少也有两次是依靠杨旭的帮助”才得以保全性命的。
因此辅国公的请柬一到,他们立刻推掉了有冲突的所有宴请,准时出席了。今天宴请的人太多,而且主客是三位皇子,因此夏浔开的不是家宴”而是包下了整座聚贤楼,皇亲国戚、功臣勋卿、朝中文武,云集于此,有好几位是驸马都尉,其中就有梅殷驸马。
梅殷和夏浔只是做了次试探性的交手就偃旗息鼓了,外人对他们之间的斗争还完全没有察觉,就算有所察觉,就算两人私底下已经斗得你死我活”无人不知,这种性质的宴会,还是会邀请对方,还是会谈笑晏晏”如同多年好友,这就是官场,一个完全不同的战场。
可是,不适应这种官场规则的人还是有的。邱福、朱能已经回京,他们也接到了夏浔的请柬”朱能来了,徐景昌来了,邱福没有来。五军都督府一共三位国公,徐景昌毫无疑问是站在夏浔这边多一些的,别看他是五军都督府的人,可是在朱能、邱福两个百战沙场的北平系老将面前,他这个后生小子完全没资格与他们平起平坐。
而徐景昌酷肖乃父,情感重于理智,他也不在乎,懒得去巴结那两位本衙的老资历,他同夏浔比较谈得来,而且夏浔曾经冒死救过他的父亲,虽未成功,这份情,他得承。就只凭这”他就与夏浔亲近的多。再说,通过他的小姑姑,他也知道夏浔对当今皇上一家有过多少次救命之恩”这个人物受到的皇帝的信任,丝毫不比邱福、朱能为少,他倒不了,更不可能砸在自己身上。
而朱能赴宴,倒不是冲着夏浔的面子,朱能回京之后,已经知道了夏浔鞭死五军都督府经历郑小布,贬谪都督佥事谢光胜的事。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明白了,可是夏浔丝毫不留余地的手段让他心中很不舒服,昔日燕王身边近臣之中,与夏浔交情最好的张玉,他和邱福都差一些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昔日那点香火之情也就淡了。
不过,今日赴宴的是三位皇子,他和张玉当初可是燕王府的左右护卫长。三位皇子赴宴,他不能不来。这也是朱能为人老成持重之道,与夏浔纵然有了矛盾,他也没有必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官场终究不是战场,要消灭一个人,不需要剑拔弩张,何况,他的不悦”只是让他对夏浔起了反感,倒不致因此就把夏浔当成对头。
而邱福则明显属于性如烈火的脾气,眼里根本不揉沙子。郑小布死不死不关他的事”谢光胜是不是到兰州餐风饮露也不关他的事”当初他到五军都督府匆匆点了个卯”就到地方上接收、整编军队去了,现在他都想不起来那姓谢的和姓郑的是个什么模样。
可他既然已经成为五军都督府的主事人”谁动他的人就是不给他面子,不给他面子”他也懒得给对方留面子,相比起朱能的老成”邱福选择了针锋相对,他就是要明确的告诉杨旭:你得罪我了!
可惜,杨旭今天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点儿,不要说少了一个邱福”就算少了十个邱福”也没人注意到他,何况”今日的焦点,是三位皇子呢。
五军都督府里”邱福正召集本衙的几位都督议事。
都督陈暄本来也接到了夏浔的邀请,可惜还没出门,就被邱福派来的人给截住了,无奈,他只好派了一个家人”赶去向夏浔说明情况”然后随那五军都督府的校尉赶回来参加议事。今天特意把他找来,是因为陈暄是水师都督,又曾亲赴沿海防御倭寇,而邱福此番召人议事,就是为了对付倭寇。
邱福马上就六十岁了,比朱能还大了二十多岁,夏浔那个毛头小子当然更不可能放在他的眼里,这也是他尤其不能原谅夏浔冒犯的原因:太不尊重老人家了。夏浔的宴会他没放在心上”但是皇上说的话,他可是时时记在心头。他和朱能回京后,皇上曾单独召见,特意提到了水师的建设和打击倭寇的想法。今天他把陈暄这个了解水师和倭寇情形的都督找来,就是想策划一场针对倭寇的反击。
邱福高踞上座,对陈暄道:“皇上前日召见,曾提及沿海倭寇之猖獗。小小东瀛”弹丸之地,几个流寇,怎么会这般难对付?哼,我看都是建文当朝,重文抑武惹下的祸端!你对本都督说说你了解的情形,我打算对犯我海疆之倭寇,予以迎头痛击,消弥倭患,解圣上之忧。
陈暄道:“大都督,倭寇的武力,远不及我大明水师,不过,我们要对付他们帮艮难,歼灭不易”防守也不易。”
“此话怎讲?”
“大都督,前次辅国公奉旨招史双屿海盗时,下官也曾对辅国公提及此事”辅国公对下官言及的难处也深以为然。我沿海诸卫”,邱福撇撇嘴,不屑地道:“杨旭,哼,杨旭根本不知兵!一个毛头小子,懂得甚么!老夫戎马一生,身经百战”不管是北元精骑还是数倍与己的朝廷大军,老夫都打败过,几个东瀛蛮夷,又算得了甚么?”
陈暄一见他如此骄敌,赶紧提醒道:“大都督,这海战与陆战可是两码事儿,当初元人入主中原时,正是武勇最盛之时,铁骑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可是两渡东征日本,都是败得落花流水,咱们”,他话说到一半儿,看见邱福冷冷的目光”忍不住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邱福淡淡地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就不要说了。水战”本国公的确不曾打过,倭人么,也的确不曾打过交道。可是”打仗嘛”不就是那么回事儿,水战陆战,有何区别?你只说说沿海情形就好!”
陈暄道:“是,据下官了解,这些倭寇”多是日本内战的溃兵、失意的武士、破产的商人、失去土地的农民,生计无着,便结伙侵掠我边疆。下官说他们不是我水师正面之敌,是因为他们的船非常糟糕,他们的舰船最大的只能容纳三百人,小一些的一百多人,更小些的只有几十人。
那船大部分是用大木倨成方形联结而成,联结处不用铁钉,只用铁片,不用麻筋、桐油弥缝,而是用草来堵塞漏隙,费工费料,还不甚坚固,咱们水师的战舰如果追上去”只要一撞”就会散了架。而且他们的船帆和舵都非常简陋,只能驶顺风、不能戗风”遇有戗风或无风时,只能下帆使橹,所以大部分倭寇都是利用春汛和秋汛时进犯我沿悔……,……
邱福不耐烦地道:“船只是用来载人行驶,不用说的那么详细”他们有些什么武器,“惯于如何做战,你且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