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骨

第42章

他走了,带上门,也带走了钥匙。南钦在回来的路上就盘算好了,经经历过那三块钱的窘迫,扬言不要一分一毫是不对的,起码把属于她的东西带走。

她很快翻出个箱子来,日常换洗的衣裳统统收拾好。还有那些细软,首饰是笔很可观的财富,大大小小的丝绒盒子,都是结婚时得的礼物。冯家的赏赐她不该拿,好在还有南葭赠的祖母绿三件套。老父亲是翰林出身,祖上也有各种金银小件传下来。当初父亲入殓时南葭把府里翻了个底朝天,她母亲的首饰装满了两个梳头盒子,就在大房的高柜顶上搁着。南葭过日子不上道,道义却是有的。在她结婚前夕把东西都分了,叫她好好留着,说那是她的底气。她把珐琅八角盒捧在胸前,不得不佩服南葭的先见之明。有钱就有胆子,先前消沉的意志重新振作起来,至少她不会再为没处落脚担心,拨点出来买个弄堂房子应该够了。离开冯家不靠任何人接济也可以过得很好,这是她尊严的最后一道屏障了。

都整理妥当掩藏好,坐在梳妆凳上,心里平静下来。以前过一日是一日,眼下遭遇这样的事,目标空前明确。人一旦有方向就会变得有主张,她把一切规划好,最后只等和他坐下来谈。能够和平分手最好,万一不能,写个脱离关系的启示,报上连登三日,不离也离了。

门上铜锁扭了下,他托着托盘进来,把饭菜布置在花梨的小圆桌上,低声道:“来吃饭吧!再生气饭还是要吃的,别亏待了自己。”

她把头转过去,“多谢你,我不饿。”

他皱了皱眉,“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和我闹?怎么有力气往外跑?”

他现在是说什么都不对,南钦也不打算忍让,事到如今,极端些可能更利于事态发展,便道:“你不必指东打西,我也不敢劳动你来服侍我,弄得一屋子饭菜味算什么?”过去揿铃,底下阿妈噔噔地上来了,站在门前不敢上前来。她指了指桌上东西,“拿走。”

阿妈觑觑良宴脸色,他没发话,方壮了胆过来,一缩脖子,端了就出去了。

“你偏要这么作?”他的一片心意被她糟蹋尽了,原想低声下气地示好求原谅,无奈那样飞扬跋扈的出身受不得半点委屈。他只知道他的耐心要用完了,面前的女人让他忍无可忍。

南钦脱了毛线衣,蹬掉了脚上鞋子,上chuáng一歪身躺下来,冷声道:“你我夫妻就做到今日,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我要睡了,请你出去!”

他走到chuáng前还想同她商议,她怒目相向,声音又尖又利,“你听不懂吗?滚出我的房间!”

他真的感到无路可走,心里痛得木了,试图挽回,伸手去搭她的肩,颤声道:“囡囡,你不要这样……”

她扯过一个枕头没命地砸他,恨不得把他砸出这个世界。两下里争夺起来,奋力的撕扯纠缠,然后一望无际的白——他把枕头使劲按在她脸上,那么用力,她几乎不能呼吸,只听见他困shòu一样的嘶吼,“我爱你……我那么爱你……”

☆、21

他爱她,爱到想杀死她。这是真的,就是有种qiáng烈的破坏yù,像小时候得到一个喜欢的玩具,怎么盘弄都不够,最后把它拆得支离破碎,看着满地零件,反而神奇的平静下来。

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南钦,拿她怎么办才好?她尖叫,踢打,不让他近身,他却想要靠近她,抱她。

枕头捂住她的脸,这样她就能安静下来了。他加重手上的力道,品出了世界末日的快感。突然一道惊雷劈在头顶,从癫狂里清醒过来。他在gān什么?真的疯了么?她果然不再反抗了,手脚软软地搭着。他慌乱起来,掀开枕头查看,头发散乱遮住了她的脸,纵横jiāo错的发丝间隐约透出失神的眼睛和半张的嘴。幸好还有呼吸,只是抽gān了力气一动不动,恍惚有种驯服的错觉。

“囡囡,我不是故意的。”他颤着声说,跪在她边上手足无措。下了很大的决心去捧她的脸,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你说句话,求求你说句话……”

她的眼神没有光,以前顾盼流转,眼里有揉碎的金。现在不见了,灰蒙蒙看不到希望,是燃烧过后冷下来的沉香屑。

她不是他儿童时期的玩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失控。他只是感觉被装进了笼子里,舒展不开几yù发狂。他没有经历过大的挫折,他的人生一向平稳顺利,只有这段婚姻是他的死xué。越是深爱越是却步不前,他还记得初初动qíng那会儿gān的傻事,知道她每天会坐在墙边读报纸练发音,就在她隔壁订了间房。每天早晨八点傻傻地贴着墙,听着她的声音,想象和她在一起。直到有一天忍无可忍了,直接敲开她的门告诉她想和她jiāo往,她看到的是他近乎独/裁的一面,不知道他在她隔壁单相思了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