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很夸张,但好在没有伤及肌肉不需要去医院缝针,总裁亲自取了急救箱替我消毒包扎,动作轻柔又利落。
我看着他,只觉配合他相当稳重内敛的气质风度和时不时轻声安抚我时那大提琴一般丝滑的低沉嗓音,气场真的很适合叫一声男妈妈。
“好了。”
我刚想活动一下手指,另外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掌静静捏住我的虎口,陆沉的目光隔着镜片仍然透出几分温柔的不赞同,他声调放得很低,隐隐有些无奈,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隐秘的叹息:“你呀……刚刚才止血,这么一弄很容易会把伤口崩开的。”
我看着被裹好的手指,还是很想动一动。
我的体质特别,止血和结痂都很快,可即使如此手指部位的伤口仍然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被血色洇湿的笔尖和不小心滴淌在文件上的血渍,手指的位置不比身体的伤口适合隐藏,所以我不喜欢手部受伤。
我从陆沉的手指中抽回自己的手掌,回以一个足够礼貌的微笑:“多谢您。”
“不,这没什么。”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很自然地同我提出了下一个邀请:“——正好是午休时间。不如我们就先放一放病假期间的‘加班’,带你去吃饭。”
我对上陆沉的眼睛,对方看着我,忽然微微弯起那双暖褐色的眸子,露出一个相当宽和的笑容:“不想吃饭?是信不过我的选择,还是单纯不愿意和我去?”
“我只是不饿,先生。”
我如此回答。
“……好吧。”他似乎不太想同意这种不饿就不吃的任性行为,只是刚刚想要开口的时候,却似乎瞥见了什么意外的东西,让他停下了和我的闲聊。
“抱歉。”他起身,一脸愧疚:“我失陪一下。”
“没关系。”我也顺势跟着站了起来,重新拉开员工与老板应有的距离:“您既然要忙的话,那我就先离开了。”
除了赛诺蜜的衣服不能在这里薅资本主义羊毛有些可惜,但果然还是去外婆的铺子做吧。
***
总裁的小麻烦一眼就能看明白怎么回事,权力倾轧新旧交替的老把戏无论什么时代什么背景都没什么变化;万甄这位总裁大人的行事风格在我看来总是过分完美,是那种仿佛从标准模子里抠出来一样一举一动都毫无瑕疵的精致完美,我不反感大家族温养出来的儒雅绅士,但我对这种强制塑形的“流水线成品”好感度素来不佳。
这无趣的心情无关陆沉先生本人,反倒是和他家族背后的东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到底,我总是习惯性会对这种家族游戏之中可怜的受害者投以多余的同情与怜爱之心,某个城府颇深的雪豹曾经以此为饵,成为我一切私人空间内最理直气壮的常驻者,身体力行地教会我什么叫愚蠢的天真和不必要的同情。
不得不说,恩西欧迪斯的影响对我实在是超乎想象,而我也的确从他那里得来了不少有关雪境过往的残酷故事,银灰讲述故事的水准实在是堪忧,架不住当时的我自觉沉溺爱河,心甘情愿地在自己想象中添油加醋过分夸张渲染他当年的苦痛——只不过雪境的故事之中最凶猛的那只雪豹最终撕开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血路,和这位总裁先生又是不同的。
陆沉的身上有着类似且让人熟悉怀念的气味,不比银灰如今的肆意自由,他仍然深陷其中,尚未成功挣脱。
——也许也是因为这一点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爱屋及乌的怜惜,在我收到一张意外的请帖的时候,第一反应并不是拒绝,等到终于绕回反射弧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合适的拒绝时间。
……我永远讨厌恩西欧迪斯;希瓦艾什。
好在时间充裕,足够我的手指痊愈,不至于在现场裹着纱布或者因为随意动作就鲜血淋漓,扰乱贵人们的好兴致。
“您要去赴约吗?”蓝毒对此有些好奇,却没表现出想要出门的欲望。
如果说她在罗德岛的时候是因为旁人对她的避之不及而失落的话,那么现在这姑娘则是表现出了十二分抵触外人的极端社恐——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接触外人就不接触外人。
我稍感欣慰的是这边充足的游戏和电视剧给了她足够的消遣娱乐,前一阵子这姑娘还在用电脑玩网页换装小游戏,现在已经开始用电视追甄嬛传三周目的同时还能给自己定个外卖了。
这挺好,至少我出门不用太担心小姑娘太无聊。
她曾见我取出骑士的徽章,听我顺口借着徽章引发的故事讲过陆沉的事情,蓝毒歪着头靠在我的肩膀,眸光潋滟声音绵软,与我一般飞快联想到了某只雪豹,我半开玩笑的说如果那家伙来了就有意思了,可蓝毒却直接斩钉截铁的否决:“他过不来的。”像是怕我不相信,蓝毒又强调重复了一遍:“砾小姐过来我不意外……可银灰先生,他不会的。”
为什么呢。
“……理由和您当年不再接受他的原因是一样的。”蓝毒看着我,她偎在我的身上,做下来的时候她的手臂和身形几乎像是要把我包裹其中,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睛看着我,有着混杂奇异怜悯的柔软爱意:“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考虑,而您永远不是他的第一选择……或者可以说,很多时候,他甚至根本不会考虑到您呢。”
啊,坏心眼的小姑娘。
“我们来挑宴会的礼服吧。”我摸摸她的脑袋,很平静地转移了话题,蓝毒凑过来蹭蹭我的脖子,看着我打开了卧室从未开过的一侧衣橱,里面空空荡荡,只挂了一条纯黑的长袖礼裙。
——在我刚刚回国之前的那阵子,严格来说是从战场上离开后又回到了父亲的视野内的那段时间,我的父亲对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儿表现出了十二分诡异的热情:具体表现为他为我举办的欢迎仪式是告知我即将拥有一场完全没有预兆的订婚礼,并且在前后张罗的过程中,表现出了比我这个未来的新娘更加夸张过分的热切与急迫。
那个男人甚至没有注意到我当时的身体状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基本上是个可以直接打包下葬也没人能看出来我是个活人的程度。
他当真是万般上心,生怕对方反悔,是以没过几天业内鼎鼎有名的设计师亲自出现在我面前,法国的美人身姿袅袅婷婷,如诗如画赏心悦目,只是在她拿起量尺开始为我测量身体曲线的那一刻,我的身体带给她的视觉和精神上的痛苦几乎快要摧毁这位无辜设计师浪漫天真的灵魂。
她哭着诅咒我父亲的样子让人过分印象深刻,最后这位小姐一意孤行拒绝了所有的方案,询问了我的意见后为我缝制了最后一套纯黑的礼裙,抱着裙子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风姿绰约的美人抽抽搭搭的看着我,说她下半辈子再也做不出这样的裙子了。
“每个女人都应当有一条属于自己的小黑裙,能为您制作这样一条裙子是我的荣幸。”
——纯粹压抑的黑色并没有显现出女人应有的窈窕轮廓,可繁复精致的蕾丝循着我手臂和躯体崩溃过的狰狞轮廓蜿蜒舒展,把我几乎快要崩毁的身体重新绑缚成黑色优雅的美妙形体,鱼尾裙摆端庄垂坠,困住意图迈开的脚步,让我站在落地镜前,半分动弹不得。
多么适合躺入棺椁的裙子,它连死亡也能装点成优雅的沉眠。
我当时试穿这条裙子的时候,就曾经告诉那位哭得眼眶红肿的设计师,我甚至愿意穿着这条裙子死去,我喜欢它,可它是那么的不适合这场还未开始的婚礼。
多情美丽的法国女郎凑过来亲吻我的脸颊,嘴唇还带了几分泪水温热的潮意。
那你逃跑吧,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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